几场北风过后,鹭岛也迎来了湿冷的冬天。院子里的花草大多凋零,只有墙角几株腊梅,结满了米粒大的花苞,蓄势待发。阿桂换上了厚厚的棉服,裹得像个小粽子,跑起来略显笨拙,但活力不减。
天气冷了,户外活动减少,一家人的活动中心转移到了阳光房。这里玻璃顶棚,白天日照充足,温暖如春。林母的轮椅被固定在一个能晒到最长时间太阳的位置,她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毯,气色在充足的日照下显得红润了许多。
阿桂成了阳光房的“常驻大使”。他的玩具角从客厅搬到了这里,紧挨着奶奶的轮椅。他坐在地毯上搭积木、看绘本时,总会时不时抬头跟奶奶“汇报”进展:“奶奶,塔塔高!”“奶奶,看,大灰狼!”林母的目光温和地追随着他,偶尔,会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指他搭歪的积木,或者轻轻拍拍手,表示鼓励。
最让人惊喜的变化发生在语言理解上。一天下午,苏晚晴在给林母读报纸,读到一则关于社区老年书画班的新闻。阿桂正趴在地上画涂鸦,闻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突然问:“奶奶,去画画?” 他记得秦雪见说过,多动手动脑对奶奶好。
苏晚晴正要解释奶奶不方便去,却见林母的目光转向孙儿,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却清晰地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苏晚晴瞬间湿了眼眶。这不是无意识的晃动,而是对孙儿问题的明确回应!她激动地握住婆婆的手:“妈,您听懂了?您想去画画吗?” 林母看着她,眼神温和,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苏晚晴有意识地增加和婆婆的“对话”。她不再只是单向地读报、说话,而是会问一些简单的是非题或选择题。“妈,今天太阳好,我们把椅子挪这边晒晒?”“妈,晚上想喝鸡汤还是鱼汤?”“妈,阿桂这件新毛衣好看吗?” 林母的反应虽然缓慢,但点头、摇头的意愿表达越来越清晰。有一次,苏晚晴拿出两条围巾问她配哪条,她的目光在一条枣红色的围巾上停留了许久,苏晚晴给她围上时,她嘴角露出了清晰的笑意。
阿桂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奶奶的变化。他更加热衷于和奶奶“交流”。他把最喜欢的绘本拿到奶奶面前,一页页翻着,用稚嫩的语言讲解:“奶奶,小白兔,找妈妈。”“大老虎,啊呜——坏!” 林母会专注地看着图画,听着孙儿的“讲解”,眼神柔和。有时阿桂故意讲错,比如指着小猪说“这是小狗”,林母会微微摇头,阿桂就咯咯笑起来,得意地说:“奶奶知道!阿桂骗你的!”
林凡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阳光房。他会先俯身亲亲母亲的脸颊,说声“妈,我回来了”,然后抱起冲过来的儿子转个圈。晚饭后,是雷打不动的“阳光房时光”。林凡会处理一些不紧急的工作邮件,苏晚晴可能画画或插花,阿桂则在旁边玩耍。屋里不开主灯,只点几盏柔和的壁灯,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一家四口,安静而温馨。林母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但那种被家人环绕的安宁感,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松弛而满足。
周末,朋友们来访,阳光房就更热闹了。秦雪见会一边给林母按摩手脚,一边轻声细语地聊天;楚月的大嗓门和爽朗笑声能驱散任何阴霾;叶清音会带来一些舒缓的音乐或自然风光片,和林母一起“看”;阿杰和小雅则会带来新做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小盆栽,点缀房间。阿桂在大人中间穿梭,时而趴在奶奶膝头听故事,时而展示新玩具,成了连接所有人的快乐纽带。
腊梅悄然开放了,鹅黄的小花,香气清冽,给冬日增添了一抹亮色。阿桂发现了这些“香香的花”,每天都要拉林凡去闻一闻,还要小心翼翼地摘一小朵,宝贝似的拿去送给奶奶:“奶奶,闻闻,香!” 林母会配合地微微俯身,闻一下孙儿小手心里的花香,然后对阿桂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个冬天,因为阳光房的暖阳,因为家人的陪伴,因为林母一点一滴的进步,显得不那么寒冷了。希望,像那株腊梅,在看似萧瑟的季节里,悄然绽放,散发着坚韧而温暖的香气。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阳光房里,暖气氤氲,茶香淡淡。阿桂玩累了,枕着奶奶的膝盖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朵小腊梅。苏晚晴轻轻给儿子盖好小毯子,林凡收拾着散落的绘本。林母低头看着膝上熟睡的孙儿,伸出手,极轻地、一下下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她的动作缓慢却稳定,眼神里满是慈爱。
林凡和苏晚晴相视一笑,没有打扰这静谧的一刻。冬夜还长,但屋里温暖如春。有彼此,有爱,有希望,再冷的冬天,也能过得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