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的宇宙,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暗流涌动。饕餮的入侵暂缓,恶魔的渗透转入更深的水下,烈阳与冥河的密谋依旧在黑暗中发酵。
而在已知宇宙的焦点——地球星,一种更为微妙、更加难以用数据模型预测的“变量”,正在悄然改变着战局的走向。
铁穹殿,指挥核心大厅。
暗银色的光泽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流淌,无数悬浮的全息界面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刷新着来自已知宇宙各个角落的海量数据。铃如同往日一样,屹立在信息的旋涡中心,血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星图上每一个光点,仿佛一位亘古存在的守望者。
兰安静地坐在辅佐官席位上,处理着军团内部事务,偶尔抬头望向铃那挺拔而孤寂的背影,眼中流淌过一万两千年沉淀下来的温柔与理解。
突然,中央主星图上,代表天使彦和天使炙心的两个高亮标识旁,弹出了数条由 “小护” 标记为 “认知行为模式异常波动” 的警告信息。
附带的是一系列经过严格交叉验证后的数据片段:天使彦与地球雄兵连战士葛小伦在数次协同作战中,能量共鸣频率出现非战术性适配波动;天使炙心与另一名地球战士赵信之间的暗通讯频率远超正常任务交流需求,且信息熵特征呈现情感化倾向。
小护那中性平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内响起:
“铃大人,兰大人。基于对天使彦、天使炙心两位高阶战士的持续行为监测与分析,其近期与特定地球男性人类的互动模式,偏离天使战士标准行为模板。综合生理指标微变化、能量场交互特征及通讯内容情感分析,判定存在高度概率的……情感依附倾向。该变量未包含于原有战略推演模型内,可能对未来局势走向产生不可预测的影响。”
兰的眉头微微挑起,放下手中的事务,走到铃的身侧,看着那些数据流,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玩味:
“彦……和那个叫葛小伦的银河之力?炙心……和那个……赵信?这……真是出乎意料的‘战果’。”
铃没有立刻回应。她那万年冰封般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于 “难绷” 的凝滞。深紫色的眼眸注视着代表彦和炙心的光点,仿佛在看两个突然偏离了预定轨道的星辰。良久,她才用一种带着淡淡困惑与极度费解的语气,低声吐出一句:
“她们……在做什么?”
地球,北之星战线。
二月的寒风依旧凛冽,卷起战火留下的尘埃与硝烟。饕餮的巡逻小队如同幽灵般在城市废墟间穿梭,与地球联军和雄兵连的战士们进行着残酷的拉锯战。
在一场激烈的街区争夺战中,葛小伦 所在的突击小队遭遇了埋伏。他凭借着不败之躯硬扛了数轮能量射击,为队友争取了撤退时间,但自己也被猛烈的火力压制在一处断墙之后,动弹不得。
就在一名饕餮精英战士举起手中的重型能量炮,对准他似乎无法闪避的头颅时——
一道璀璨的雷霆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天使彦如同真正的雷电之神,手持烈焰之剑,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俯冲而下!她的银甲在灰暗的废墟中耀眼夺目,羽翼展开,卷起的气流将地面的瓦砾都掀飞出去。
“轰——!”
烈焰之剑精准地格开了那道致命的能量光束,随即剑光一闪,那名饕餮精英战士连同其装甲被瞬间切成两半,爆成一团火球。
彦落在葛小伦身前,背对着他,羽翼微敛,形成一个不算宽阔,却无比坚定的庇护区域。她没有回头,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喂,小孩儿。还没死吧?”
葛小伦愣愣地看着眼前那闪耀着光芒的背影,以及那对微微颤动、仿佛替他挡住了所有危险的洁白羽翼,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感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他心中滋生。
“没……没事!谢谢彦……姐!”他有些结巴地回应。
在后续的战斗中,彦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将葛小伦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银河之力”的继承者。
她会在他力竭时,看似不经意地替他挡开侧翼的攻击;会在战术会议上,耐心地听他有些幼稚却充满真诚的想法;会在休憩的片刻,与他并肩坐在高处,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谈论着地球的天空与她记忆中天使星云的星河有何不同。
一次,葛小伦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彦……姐,你们天使,不是信奉正义秩序,不能有……感情的吗?”
彦侧过头,看着这个在战火中飞速成长,却依旧带着少年懵懂的地球男孩,夕阳的余晖为她绝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沉默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不同于以往那种带着距离感的、而是真正柔和的笑意:
“凯莎女王教导我们,正义是信仰,是责任。但女王从未说过,天使的心……必须是冰冷的石头。”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只是,我们比凡人更清楚,情感的重量,以及它可能带来的……代价。”
她的话语,像是在回答葛小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种超越职责与信仰的牵绊,正在她历经七千年的心中,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战线上,天使炙心 的经历则更为直接和……“炙热”。
作为神圣凯莎的右翼护卫,同时也是天使文明最杰出的年轻科学家之一,炙心最初被派往地球,是为了协助地球方面破解部分恶魔留下的技术陷阱,并监控死神卡尔的动向。她的搭档,是雄兵连中以速度和……“屌丝”气质着称的赵信。
最初的合作充满了“摩擦”。赵信觉得这位天使小姐姐美则美矣,但太过严肃、刻板,满嘴都是他听不懂的技术术语和宇宙法则。而炙心则认为赵信冲动、毛躁,缺乏战略眼光,很多时候行事完全不符合逻辑。
然而,在一次针对恶魔残留数据节点的突袭行动中,为了保护正在破解核心防火墙的炙心,赵信不顾自身安危,以重伤为代价,硬生生替她挡下了一名恶魔精英的偷袭。当炙心看着倒在地上的赵信,看着他即使口吐鲜血,依旧咧着嘴对她说“小姐姐……没事就好……”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情感冲击,席卷了她严格按照天使逻辑模块运行的内心。
在赵信养伤期间,炙心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她利用自己的知识加速他的恢复,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了解了这个地球男孩看似不着调的外表下,所隐藏的真诚、勇敢与无比坚定的守护之心。
赵信的伤刚好,他就跑到炙心面前,挠着头,脸色微红,却异常认真地说:
“那个……炙心小姐姐。我知道你是天使,活了几千年,懂得比我多得多。我赵信就是个地球的普通军人,没啥大本事,就会跑得快一点……但是!”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但是我发誓,只要我赵信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我喜欢你!”
如此直接、如此滚烫的告白,如同最狂暴的太阳风,瞬间吹乱了炙心所有的逻辑和秩序。她感觉自己的核心运算单元仿佛过载了一般,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神圣编码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她张了张嘴,想用天使的戒律来反驳,想用理性的分析来否定,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凝固在了赵信那无比炽热和真诚的目光中。
她发现,自己那从未为谁跳动过的天使之心,第一次,因为一个“渺小”的凡人,而失去了规律的频率。一种名为“爱”的程序病毒,以无可阻挡之势,感染了她的整个系统。
天使星云,梅洛天庭。
神圣凯莎依旧高踞于王座之上,洞察着已知宇宙的一切。天使彦和天使炙心,在例行汇报地球战况和监视恶魔、冥河动态之余,也先后以不同的方式,向她们的女王坦露了内心的变化。
彦的汇报更为隐晦和战略化:
“女王,银河之力葛小伦的成长潜力远超预期。他体内沉睡的基因宝库,以及其纯粹的地球人守护意志,或许是应对未来虚空威胁的关键变量。与他建立更深入的……‘连接’,有助于确保天使文明在未来格局中的引导地位。”
她试图用文明存续和战略价值,来包装那份已然萌动的情感。
而炙心则更为直接和……程序化,她甚至将自己的部分情感数据流打包成了分析报告:
“女王,在与地球战士赵信的协同任务中,我检测到自身核心情感模块出现无法用现有天使逻辑解释的异常波动。该波动与数据库记载的‘爱慕’情感特征高度吻合。经过反复自检与逻辑校验,确认该情感真实存在,且……无法被常规格式化程序清除。请求女王……指引。”
王座上的凯莎,听着她两位高阶护卫的陈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或愤怒。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为久远的过去与未来。
“七千年的战士,开始读懂生命的温度……年轻的学者,体验到了逻辑之外的真理……”凯莎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有趣。” “正义秩序,是天使的根基,是引领已知宇宙走向更高形态的灯塔。但它并非禁锢心灵的囚笼。”
她缓缓说道,“生命的形态多种多样,情感的诞生……或许,也是某种更高层面的‘秩序’体现。” “只要不背弃正义的信仰,不因私情而损害天使的利益……有些变量,或许值得观察。”
凯莎并未明确赞同,但她话语中的默许与包容,已然让彦和炙心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这无疑是对传统天使信条的一次巨大冲击,但也体现了凯莎作为诸神之王的智慧与远见——她意识到,面对愈发复杂的宇宙格局,僵化的教条或许并非最优解。
梅洛天庭的默许,以及彦与炙心情感变化的详细报告,几乎是同步呈现在铁穹殿的星图之上。
兰阅读着小护整理的报告,尤其是凯莎女王那模棱两可的回应,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她看向身旁依旧面无表情的铃,语气带着强烈的调侃:
“我的军团长大人,看来我们坚守万年的某些信条,在梅洛天庭那边,似乎……开始‘松动’了?七千岁的战士爱上了二十岁的小孩,五百岁的学者被一个莽撞的地球小子用一句话攻陷……这要是放在我们圣血军团,恐怕早就被关进禁闭室进行情感格式化了吧?”
铃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那完美冰封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费解、淡淡荒谬,以及一丝……被她强行压下的“难绷”感的复杂神情。
“荒谬。”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仿佛要冻结空气中的水分,“天使的生命以万年计,肩负着守护文明、抵御终极恐惧的重任。我们的心智、我们的力量,应用于计算风险、权衡利弊、挥剑斩敌。”
“情感,尤其是与短生文明个体产生的情感连接,是最高效的自我毁灭程序。它会蒙蔽判断,削弱意志,将致命的弱点暴露给敌人。”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彦,征战七千年,竟会迷失于一个孩童般的依赖?炙心,逻辑至上,却被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誓言扰乱核心代码?”
她转过身,血红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种名为“无法理解”的情绪。
“凯莎女王的‘默许’,更是……不可理喻。这只会让年轻的天使们产生错误的认知,削弱天使精神的纯粹性!”
兰看着铃那罕见地流露出情绪波动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因些许激动而微微绷紧的手。
“我的小铃子,你还是这么严格,这么……纯粹。”她的声音温柔下来,“但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的生命太过漫长,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才更需要一些‘不理智’的东西,来提醒我们……为何而战,为谁而守候?”
铃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兰那熟悉而温暖的触感,眼中的冰霜微微融化,但那份对彦和炙心选择的费解与不赞同,依旧根深蒂固。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种在她看来极度“不专业”且“高风险”的行为。
“圣血军团,绝不允许此类‘变量’干扰判断。”铃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天使文明的存续,而非陷入无谓的情感漩涡。继续观察,记录所有数据。但任何试图将此类风气引入铁穹殿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叛变。”
2015年2月,在地球的战火与废墟之上,两段跨越了生命层次与文明界限的情感,正如同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嫩芽,悄然绽放。
天使彦在与葛小伦的并肩作战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活力与温度,她那因漫长征战而略显疲惫的心,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支点。
天使炙心则在赵信那近乎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守护下,体验到了逻辑与知识无法赋予的、炽热的“存在感”,她的世界,除了冰冷的数据与神圣的编码,多了一抹名为“赵信”的亮色。
而在梅洛天庭,神圣凯莎以她深不可测的智慧,默许了这种变化,似乎在她宏大的棋局中,这也是一步值得期待的棋子。
然而,在已知宇宙最深的阴影里,铁穹殿的凝视依旧冰冷。
铃无法认同这些在她看来“软弱”且“危险”的情感。她坚信,唯有绝对的理性、绝对的力量、以及对使命毫无杂念的忠诚,才能让天使在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终极战争中存活下来。
她与兰站在指挥核心大厅,望着星图上那两个因为情感波动而显得有些“刺眼”的天使光点。
“她们选择了一条充满不确定性的道路。”铃的声音低沉,“而这条道路的尽头,很可能是她们自身,乃至整个天使文明的……毁灭。”
兰轻轻依偎着她,低声道:“或许吧。但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就像我们,选择了彼此,选择了铁穹殿,选择了这条孤独守望的道路一样。”
铃沉默了片刻,反手握紧了兰的手。她无法理解彦和炙心的选择,但她会尊重,然后……更加警惕地守护着天使文明的底线,用她自己的方式。
情感的种子已经播下,未来的航向因此而增添了无数的变数。铁穹殿的冰霜,与地球上新燃起的心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知宇宙的命运,正因为这些看似微小的“心跳”,而加速滑向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