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元标说的很清楚了。
作为弟子、晚辈,这年头的基础道德不允许他直白说出来。
四大重地、士族有魁首。
赣中被他们自己废了,无法与南北勋联动。
闽东天性不会做突发大事,他们的生存逻辑需要安稳。
浙北杭绍两府,沈氏被卫时觉刀子压制,蕺山学派又被学术抬起来了,他们既是当事人,也是旁观者,暂时没有动机。
至于苏常两府,一直在合作,所以一直保持选择。
数来数去,坏人就在身边。
京城的坏人在身边,江南的坏人也在身边。
申氏就是魁首。
联姻文氏、归氏、南勋、钱氏、董氏。
再加上旁边的董其昌。
这老爷子寒门高才,书画冠绝天下,品德却完全相反。
依附张居正获取翰林资格,张居正死后,迅速撇清关系,清算张居正门生,圆滑与书画双绝。
这老头可能穷的原因,对土地的执念很深。
在松江府的名声更烂。
联姻全是高门大族,导致他联合亲戚,横行乡里、兼并土地,两次被松江百姓堵门打砸,甚至编纂话本戏曲报复。
但动摇不了他的地位,银子没多少,地却越来越多。
董其昌长子、次子联姻书画世家。
三子的正妻是徐阶的曾孙女、申时行的外甥女。
幼子是大学士王锡爵的曾孙女。
孙子娶镇江杨家女。
仅靠他一人,就经营了偌大的势力。
再看看文氏。
文震孟与士族、南勋、学术门阀都是姻亲。
抛开东林,抛开耶速会,抛开豪商,江南士族的基本盘一直在。
二十年后,申氏、董氏孙辈,既有人在京城失陷、也有人在外海、还有人迅速做大官,圆滑自然,依旧是江南大族。
三者齐备的家族很多,但能在未来迅速崛起,无需韬光养晦,无缝衔接做大员的家族,真的屈指可数。
典型的世家投资方式。
得敲敲脊梁。
韩石来去跑了两次,三月十五回到苏州。
只给花和尚传了一句话:找机会,杀一个。
花和尚收到消息,都黄昏天黑了。
申氏别院。
阁楼几人在酒宴赏月。
听起来气氛不错,还有祝酒词。
花和尚在院内发愁挠头,对卫老三武断做事有点苦恼。
杀倒是简单,你娘们跟贫僧结仇怎么办。
贫僧一脚踩进卫府家事,儿女何其倒霉。
楼上传来清晰的声音,显然有人站窗边吟诗。
“紫阁更迭又几重,朱门依旧对秋风。笑看宦海千帆过,漫煮香茶品旧盅。”
引来一片附和。
“好诗,好诗!”
徐弘基的声音格外清晰,“说的好,更迭无关朱门,宦海不如品盅。”
花和尚抬头看一眼,董其昌抚须微笑。
刘孔昭的声音传来,“这首诗缺个名啊。”
董其昌扭头,“观局如何?”
杨宗柏道,“前辈可以豪气一点,观局诗名,不如内容大气。”
董其昌摇头,“哎,诗表意,大气失稳重。”
申用懋道,“有理,不如叫观心,观你我之心,观世人之心。”
众人立刻附和,“好名,好名!”
花和尚在楼下抠抠牙,后槽有点牙酸,摸摸腰间的飞刃,这玩意不合适啊。
一时半会,贫僧如何设局杀人。
难为秃驴嘛。
可过了今晚,失去报复对弈的味道了。
思索间看到文震孟下楼,向花和尚看了一眼,示意有事,去净房了。
花和尚立刻有淹死他的冲动,你他妈迟早连累老子。
踱步到门廊另一侧靠墙闭目。
文震孟回来,擦肩而过,快速道,“他们在谋大事,老夫不知是什么,你提醒一辞。”
花和尚杀心立刻消失,文家现在投资文仪,不会乱选择。
文震孟离开,花和尚有谱了。
还得忽悠徐弘基杀人,贫僧是良家秃驴,不随便杀生。
楼上的酒宴胡吹乱拍,大事成功,却不能明说,让他们很亢奋。
亥时初,酒宴才结束。
申家的别院,却是徐弘基做主,众人陆续去客房。
花和尚在楼下打盹,也没与他们打招呼。
等下人收拾盘碗离开,吩咐护卫守着,迈步上楼。
徐弘基心情不错,敞开衣衫喝茶,嘴里哼着小曲。
“公爷!”
花和尚鬼鬼祟祟一声,把徐弘基吓得抖了一下。
“何事惊慌?!”
“公爷,属下非常确定,文震孟有问题,您小心啊。”
徐弘基面色红润,眯眼带笑,抹抹胡须,“怎么说?”
“这家伙下楼三次,眼神游离不定,脚步左右不齐,明显心不在焉,三心二意。”
徐弘基闻言点点头,“你果然眼神锐利,文震孟就是内应。”
花和尚瞪眼表示吃惊,伸手在脖子一抹,示意杀掉。
徐弘基哈哈一笑,“不至于,买空卖空是个明牌局,玩的是底气,玩的是实力,内应有个蛋用,给人家个面子,耍着吧。”
花和尚感受到少有的智慧气息,脑子一转,立刻附身换个目标,
“公爷,您若这么说,那属下对洪承畴更怀疑了,竟然来借刀杀人,一个商族,给他脸了,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
啪~
徐弘基拍肩膀打断,“杨六啊,洪承畴当然也蛇鼠两端,但博弈不是打打杀杀,不要沦为江湖下流。”
花和尚懵逼,“……”
借刀杀人没法用,第一次被徐弘基给教育了,秃驴有点郁闷。
徐弘基却炫耀道,“你知道徐某这次可以赚多少银子吗?”
花和尚不明所以,“七千万两?”
邦邦邦~
徐弘基敲敲额头,“你小子盯着生意,准确预估了银子,就失去其他敏锐了,其实…徐某这次会赔万万两。”
“啊?那您还玩?”
“银子是个屁,老夫拖北勋下水了。”
花和尚迟疑片刻,摇摇头表示不懂,“啥意思?”
徐弘基不再说了,哈哈大笑一声,突然收起表情,“去把文震孟的外甥,那个吓破胆不出门的姚希孟杀了。”
花和尚心脏咚咚咚一阵跳,竖起拇指道,“高,真高,卫少保肯定不能刺杀,杀亲杀朋,卫少保被身边事缠住了,陷入枕边人怀疑中。”
徐弘基冷哼一声,“这可不是徐某的主意,老丈人在教训女婿,下手干净一点,最好死不见尸,无影无踪,让文震孟活在梦魇中。”
“属下明白了,保证干干净净,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