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基攥拳指节发白,站在宫门外听着同僚痴想赏田。
眼底翻涌着阴鸷,像淬了毒的寒刃。
他猛地转身,拂袖时袍角带风,“呼” 地扫过石阶。
身后的议论声被狠狠甩在脑后,渐行渐远。
回到魏国公府,徐弘基一脚踹翻案几。
“哐当” 一声巨响,上好的官窑瓷器碎了满地,瓷片飞溅。
“朱由校小儿,竟敢如此羞辱我等勋贵!”
他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青筋暴起如虬龙。
“真当我南京勋贵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门客窦顶连忙上前,躬身时衣袂擦过地面:
“公爷息怒,陛下此举虽狠,却也给了咱们可乘之机。”
“什么机会?”
徐弘基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窦顶压低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
“陛下要处置抄没的叛党资产,公爷只需稍作运作……”
话未说完,府外传来传旨太监的尖声通报。
“陛下有旨,宣魏国公徐弘基即刻入宫议事!”
两人的密谋,被硬生生打断。
与此同时,南京皇宫内,朱由校正与韩爌商议抄没资产的处置。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案上账本泛着微光。
“陛下,叛党与盐商的抄没资产已清点完毕!”
韩爌躬身禀报,声音铿锵:
“共计白银八百六十万两,房产庄园三百余处,商铺四百余间!”
“另有古玩字画、金银器皿无数,皆已登记造册。”
“这些资产,打算如何处置?”
朱由校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浮沫。
韩爌回道:“按祖制惯例,可赏赐给有功之臣与勋贵。”
“既能彰显陛下恩宠,也能安抚人心,稳固朝局。”
“惯例?”
朱由校放下茶杯,“咚” 地磕在案上。
语气陡然变冷,像冰锥扎人:
“勋贵们在围城时贪生怕死,缩在府中当缩头乌龟!”
“平叛后不思报效,反倒跑来邀功索赏,简直是吃白饭的寄生虫!”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江南疆域:
“这些资产,不准赏赐任何人!全部公开拍卖!”
“所得银两充入国库,用作江南经济重建,修水利、铺道路、济民生!”
韩爌一愣,随即躬身道:“陛下英明!只是公开拍卖是否稳妥?”
“恐有奸商趁机哄抬价格,扰乱市场。”
“无妨。”
朱由校沉声道,眼神锐利如鹰:
“让骆思恭的锦衣卫全程监督,搞阳光拍卖!”
“竞价过程一一记录,账目公开公示,比线上竞拍还透明!”
“朕要让江南百姓知道,朝廷的钱,是用来办实事的,不是用来豢养蛀虫的!”
旨意下达三日后,南京城中心的校场改造成拍卖场。
规模空前的资产拍卖会正式开场,锣鼓声震天。
叛党的庄园、商铺被一一挂牌,拍卖师敲槌声 “咚、咚” 作响。
百姓们争相竞价,喊价声此起彼伏,唾沫星子飞溅。
连外地商人都连夜赶来,挤在人群中抢拍,场面火爆异常。
银锭交割的 “叮当” 声,与喝彩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可就在拍卖进行到第五日,韩爌突然脸色惨白地闯入皇宫。
衣衫凌乱,袍角沾着尘土:“陛下,大事不好!江南多地商户破产,工人失业!”
“已有数千百姓聚集在宫门外请愿,情绪激动!”
“哦?为何会突然破产?”
朱由校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朱笔。
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像乌云笼罩。
韩爌递上奏疏,双手微微颤抖:
“回陛下,叛乱期间,商户们要么被叛军劫掠一空,要么因守城断了货源。”
“如今资金链断裂,无力经营;许多工坊倒闭,工人无活可干,连饭都吃不上了!”
朱由校翻看奏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破产商户的名单。
失业工人的数量触目惊心,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底翻涌着怒意与心疼。
“魏伴伴,随朕去宫门外看看。”
朱由校起身,快步走出皇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
宫门外,数千百姓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
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面带菜色,颧骨高耸。
却秩序井然,没有哭闹,只有沉默的哀求,透着绝望。
看到朱由校出来,百姓们纷纷叩首,额头撞得地面 “咚咚” 响:
“求陛下救救我们!求陛下给条活路!”
朱由校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沉声道:
“你们的难处,朕已知晓。叛乱给江南带来了灾难,朕身为天子,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抬手示意百姓起身,声音洪亮如钟:
“朕宣布,从拍卖所得中拨款千万两白银,成立江南民生救助局!”
“破产商户可凭经营文书申请低息贷款,重建生意,免三年赋税!”
“失业工人由官府统一安排活计,参与水利修缮、道路铺设!”
“每日管饭,还能领工钱,保证人人有饭吃、有活干!”
百姓们闻言,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掌声拍得手掌发红,哭喊声、谢恩声混在一起: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纷纷再次跪地谢恩,额头磕得青肿也不顾。
韩爌站在一旁,心中暗叹:
陛下此举,堪称保交楼式的民生救助,既稳住了商户,又安抚了百姓。
恩威并施,实在高明!
消息传到魏国公府,徐弘基气得再次砸碎了案上的茶盏。
茶水泼溅,茶叶散落满地:“朱由校疯了不成?千万两白银说拨就拨!”
“他就不怕国库空虚,日后无钱可用?”
窦顶却阴恻恻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狠厉:
“公爷,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徐弘基疑惑地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窦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陛下拨款救民,百姓有了工钱就会抢购粮食。”
“如今江南经历叛乱,粮草本就紧缺,供需失衡之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咱们不如趁机囤积粮食,垄断货源!”
“待粮价暴涨后再高价抛售,既能赚得盆满钵满,又能让陛下的救助功亏一篑!”
“到时候百姓缺粮,只会怨恨朝廷,陛下的民心,不就成了咱们的垫脚石?”
徐弘基眼睛一亮,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皱纹都挤在一起:
“好主意!此计甚妙!”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做得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尤其是锦衣卫,绝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窦顶躬身应道,眼中闪过阴狠:
“公爷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属下会联络其他勋贵,分头收购粮食,神不知鬼不觉!”
“保证让江南百姓都得看咱们的脸色吃饭,让朱由校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阴恻,全然不顾此举会让多少百姓陷入绝境。
而此刻的皇宫内,朱由校还在与韩爌商议救助款的分配细节。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规划着民生大计。
丝毫没有察觉,一场人为的粮价危机,已在暗中悄然酝酿。
一张针对他的粮食大网,正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