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惨白,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空气仿佛凝固成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经过一番激烈但最终达成共识的商议后,玉文峰小心翼翼地将因高烧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音抱进了李军家次卧的床上。
他没有锁门,只是找来一根从废弃家具上拆下的粗麻绳,将门外的球形把手和走廊墙壁上一颗锈迹斑斑的铁钉牢牢系在一起。绳子一圈圈缠绕,绷得紧紧的。
“林音,我……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玉文峰的声音隔着冰冷的门板,显得有些沉闷和沙哑。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细微的抽泣声。声音断断续续,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在独自舔舐伤口,每一声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玉文峰的心上。
就这样,整整两天两夜,玉文峰几乎没有合眼。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般守在门口,困意袭来时,便用指甲狠掐自己的手心,用疼痛驱散睡意。他的世界被压缩到这扇门和门后的那片狭小空间里。
一方面,他要随时和房间里的林音沟通。他会隔着门,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跟她讲一些过去两人一起经历的趣事,讲他们第一次在车展相遇,讲他们在老楼里点燃篝火的那个夜晚。
他想用这些记忆的碎片,为她构筑起一道对抗病毒和绝望的精神壁垒。
“林音,喝点水吧。”他将一个装着温水的保温杯从门下方的缝隙里缓缓推了进去。
许久,一只苍白颤抖的手才从门缝里伸出,摸索着握住了杯子。
“文峰,”门后的声音气若游丝,“如果……如果我真的变成了怪物……”
“不会的,”玉文峰立刻打断她,后背紧紧抵住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她隔绝开来,“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另一方面,他也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他整夜握着那根已经残缺的钢筋,内心反复预演着最不想见到的那一幕。他害怕林音会像那只母牧尸一样,变成带有腐蚀能力的丧尸。这扇薄薄的木门根本无法阻挡那种恐怖的酸液,到那时,当嘶吼声取代了抽泣声,当门板被腐蚀融化,亲手送她上路的,只能是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和情感。他既是守护者,又必须是随时准备动手的行刑人。
这种矛盾的煎熬,比面对任何尸群都要痛苦。
两天时间,四十八个小时,在无尽的等待和恐惧中缓慢流逝。
最恐怖的尸变迹象并未出现。门后没有传来意料中的疯狂嘶吼和撞门声,这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一种新的、更具侵蚀性的恐惧,却悄然蔓延开来。
“不行,我们得进去看看!” 在又一次听到林音痛苦压抑的呻吟后,玉文峰终于按耐不住。
那声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虚弱,而是夹杂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征得众人同意后,他和周宇一起,怀着沉重的心情解开了那根已经绷了两天的麻绳。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杂着汗味、血腥气以及……某种组织腐败气味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林音蜷缩在床上,盖着被子,身体却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因持续的高烧而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林音?”玉文峰轻声呼唤。
床上的女孩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已经无法聚焦。
周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快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了林音受伤的右腿。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焦黑的伤口边缘,此刻已经严重红肿,并且向外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伤口严重感染了!”周宇的声音又急又沉,他作为唯一的医护人员,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必须马上用抗生素和外用消毒药进行清创,再这样下去,就算她不会变成丧尸,也会因为败血症和高烧丢了性命!”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他们一直担心的是病毒,却忽略了这同样致命的细菌感染。
玉文峰立刻转向李军,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军哥,家里有这些药吗?消炎药,抗生素,什么都行!”
李军不敢怠慢,在自家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把所有药箱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只拿出几盒过期的感冒药和一瓶治疗腹泻的药,他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愧疚。
“别急,我在业主群里问问!”他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在群里飞快地打出了一段求助信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希望很快被浇灭。
群里的回复接二连三地弹出,答案却出奇地一致:
“李哥,真没有了,我家老头子上周摔了一跤,最后一点消炎药都用完了。”
“抗生素?这玩意现在比黄金还珍贵啊!”
“抱歉啊军哥,爱莫能助,我们队的兄弟上次出去也伤了几个,药品早就见底了。”
一条条信息,像一盆盆冷水,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彻底浇灭。感染爆发至今,小区里大大小小的伤员不断,消炎药和抗生素这类硬通货早已消耗殆尽,成了比食物还要稀缺的战略物资。
“附近的药店……我们之前去看过,也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连货架都被人拆了。”李军颓然地放下了手机,脸上满是绝望。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林音因高烧而发出的沉重呼吸声。
去,九死一生。不去,林音必死无疑。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周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畏之如蛇蝎的地名。
阜市第三人民医院。
那个尸体堆积如山,盘踞着未知恐怖的重灾区。
玉文峰走到床边,俯下身,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林音滚烫的额头。看着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他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我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了这片绝望的寂静之中。
“我也去,”周宇站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找药这种事,我比你在行。”
“算我一个,”李军也拿起了靠在墙角的棍子,眼神坚定,“我对这附近的地形最熟,能帮上忙。”
就这样,新的三人小队在绝境中迅速组成。他们的目标明确——前往全城最危险的地方,为床上那个女孩的一线生机,做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