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恒指尖在石桌上轻叩,目光深邃:“其二呢?”
“其二,是用人。”
萧澈的声音低了几分:“打仗终究要靠能征善战的将领。如今朝中虽有不少的猛将,但对付燕然人的骑兵,还需得有熟悉草原战法、能让将士信服的统帅。”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臣斗胆举荐一人——前楚骠骑将军,周云庆。”
“周云庆?”
张迁猛地起身:“萧大人疯了不成?周云庆是楚廷旧将,当年更是在陇右起兵造反,岂能委以重任?”
白洛恒的目光落在萧澈身上,平静无波:“你为何举荐他?”
萧澈迎着帝王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陛下,周云庆虽为楚廷旧臣,却素有威名。他出身将门,周家世代曾与漠北人交过战,对燕然人的战法了如指掌,当年更是以三千骑兵大破漠北部落五万联军,在边军将士心中威望极高。若能起用他,让他操练兵马,不仅能提升我军战力,更能安抚那些曾隶属于楚廷的边军,一举两得。”
“胡闹!”
张迁怒声道:“楚廷旧将岂能信得过?若他暗中与燕然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张大人多虑了。”
萧澈转向他,语气沉稳:“周云庆绝不可能与燕然人勾结。况且,陛下可将他调回建安,置于眼皮底下操练禁军,既用其才,又防其反,何乐而不为?”
亭内陷入寂静,只有风吹荷叶的沙沙声。
白洛恒望着湖面,脑海中浮现出周云庆的模样,那个曾经与他针锋相对的将军,当年在楚廷时便以治军严整、善打硬仗闻名,楚洪叛乱时,他的确按兵不动,却也从未出过城,态度中立得像一块冰。
“休养生息,起用旧将……”
白洛恒低声重复,指尖在石桌上划出两道痕迹:“萧爱卿,你可知举荐周云庆,等同于在玩火?”
“臣知。”
萧澈躬身道:“但陛下要的是击败燕然,而非固守成见。周云庆是把双刃剑,用好了,便能斩断燕然人的臂膀;用不好,或许会伤了自己。但眼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洛恒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你倒是敢说。也罢,朕便信你一次。”
他看向张迁:“中书令,周云庆的事,暂且搁置,先按萧爱卿说的,推行休养生息之策。令户部拟定减税章程,兵部清点各地驻军,淘汰老弱,挑选精壮编入禁军,由你亲自操练。”
张迁虽仍有疑虑,却也躬身领命:“臣遵旨。”
“萧澈,”
白洛恒又道:“你去查周云庆的近况,若最近无任何状况,便拟一道旨意,召他回京。”
“臣遵旨。”萧澈长舒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汗。
两人离去后,亭内重归寂静。
白洛恒望着湖面的倒影,那里映着他年轻却已显沧桑的脸。
起用周云庆,的确是一步险棋,但治理天下,本就少不了险中求胜。
秋风卷起一片菊瓣,落在他的茶盏中。
白洛恒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的苦涩中,竟品出了一丝回甘。
几日后,建安城中,一辆略显陈旧的乌木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滚动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周云庆身着素色锦袍,鬓角已染霜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周云庆下车时,腰间的佩剑与石阶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望向那巍峨的皇宫,眼神中既复杂而又带着几分恐惧。
就在前几日,他在陇右治军之时忽然接到了圣旨,皇帝将他册封为右羽林卫大将军,重回京城。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恐惧之中,此前,自他登基之后,不杀自己,反而对自己册封已经是万恩,如今,自己来到陇右之后,皇帝还要再赐加封,他不禁怀疑这是皇帝想先赏后杀……
“周将军,陛下在御花园等您。”内侍引着他往里走,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御花园的秋意更浓了,残荷在风中摇曳,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菊瓣。
白洛恒坐在临水的亭榭中,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见周云庆走来,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抬手:“周将军,别来无恙。”
周云庆躬身行礼,动作不卑不亢:“周云庆参见陛下。”
周云庆直起身,目光落在白洛恒手中的玉佩上,他喉结微动,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沉声道:“陛下,臣在陇右治军多年,早已习惯边陲风霜,骤然被召回京,实不知陛下用意何在。”
白洛恒将玉佩放回石案,指尖在案面轻叩:“周将军,你可知云州大捷?”
“臣略有耳闻。”
周云庆颔首:“王礼将军以三千残兵破燕然铁骑,实乃壮举。”
“壮举?”白洛恒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是燕然人轻敌,是王礼将军悍不畏死。若论真刀真枪的对决,我大周骑兵与燕然人相比,还差着一截。”
他抬眸,目光如炬:“楚廷七十余年,对漠北诸部一味退让,送金帛、割土地,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朕登基以来,楚洪叛乱刚平,燕然人便敢犯我云州,这是欺我大周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