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幼子白乾,裴嫣的笑容柔和了许多:“前日陪读的老师还夸他聪慧,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就是性子野,昨日在御花园里追着兔子跑,摔了一跤,膝盖擦破点皮,哭着说要学父皇打仗,将来也要去云州杀蛮人呢。”
白洛恒朗声大笑:“好小子,有朕当年的样子!明日朕得空,去看看他。”
夜色渐深,宫人们悄然退下,将一室温馨留给帝后二人。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影交叠在屏风上,褪去了帝王与皇后的身份,只剩下寻常夫妻的温情。
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在彼此的体温中渐渐消融,情到深处,无需多言,唯有相携走向内室,帐幔垂落,掩去一室春光。
次日清晨,通天殿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文武百官列立阶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振奋,云州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激昂。
白洛恒身着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扫过阶下,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
案上不仅摆着云州的捷报,还摊开着一幅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历代中原王朝与漠北部族的疆界变迁。
“诸位爱卿,”他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云州大捷,王礼有功,朕已重赏。但今日,朕要与你们议的,不是赏,而是战!”
阶下一片寂静,百官皆知,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白洛恒指向舆图上的漠南之地,那里的朱砂标记早已模糊:“自楚太祖立国,中原与漠北便纷争不断。可纵观百年,我中原王朝对漠北诸部,多是‘抚’而非‘战’,多是‘忍’而非‘绝’!他们来犯,便送金帛;他们退去,便划疆而治。甚至当年燕然人占据漠南,楚廷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其名曰‘息事宁人’!”
他猛地一拍案几,玉圭震颤:“可结果呢?纵容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默啜的得寸进尺,换来了燕然人视我中原为肥肉,换来了云州城破,换来了数千百姓死于非命!”
吏部尚书出列躬身:“陛下息怒,楚廷当年也是苦于内乱,无力北顾……”
“无力北顾?”
白洛恒冷笑:“是心无斗志!是怕了那些所谓的‘蛮人’!朕告诉你们,蛮人也是肉长的,他们的刀能杀人,咱们的剑也能饮血!”
他站起身,龙袍在晨光中舒展:“当年楚廷丢了漠南,朕不怪他们。但如今是大周,是朕的天下!朕今日在此立誓,漠南之地,朕要一寸寸收回来;燕然人的气焰,朕要一点点打下去!绝不能让他们再踏我中原一步,绝不能让云州的惨剧重演!”
“陛下英明!”
刘积第一个出列,甲叶铿锵作响,“臣请战!愿率禁军北击燕然,夺回漠南,斩默啜首级献于太庙!”
“臣也请战!”
“臣请战!”
武将班列中一片响应,声震殿宇。文官们虽多主和,但见陛下态度坚决,又念及云州的惨状,也纷纷缄口,唯有户部尚书忧心忡忡地出列:“陛下,北击燕然需耗费粮草无数,如今国库因平叛和赈灾已显空虚,还请陛下三思……”
“国库空虚?”
白洛恒看向他,目光锐利:“那便从朕的内库拨!从宗室的俸禄里减!朕宁可少吃一口肉,少穿一件锦,也要让将士们有粮吃,有刀用!朕告诉你们,钱没了可以再挣,土地丢了,祖宗的脸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坚定:“当然,朕也不是鲁莽之人。反击漠北,需分三步走:第一步,令王礼固守云州,整修城防,囤积粮草,作为北进的根基;第二步,调幽州、并州骑兵共三万,由幽州都督统领,进驻云州外围,随时准备接应,以防漠北部落再次来袭,第三步,便是要彻底摸清草原动向,漠北人一向以骑兵为主,来无踪去无影,所以想要彻底击溃他们,就必须要深入草原之中,摸清他们的动向。”
裴然出列补充:“陛下妙计!另外,可联络漠北其他部族,如铁勒、苍狼、葛逻部,他们与燕然人素有嫌隙,曾经,默啜为逼迫草原部落彻底臣服于燕然,对他们稍微稍微抢掠,那么,如今虽是表明臣服,可暗地里却早就与燕然部落背得离心,若能许以好处,令他们从侧翼牵制燕然,我军便可事半功倍。”
“裴御史所言极是。”
白洛恒点头:“关于反击漠南一事,还是要斟酌一番,不能这般贸然出击。”
下朝之后,白洛恒没有前往立政殿,反倒是反常的前往皇宫后院的花园,自自己登基以来,不是在处理朝政,就是在处理朝政的路上,无论是楚洪谋反,还是燕然人在边疆的作乱,都让他心神疲倦,如今,他是时候让自己定下心来,好好制定一下战略目标,不仅仅是针对国内的安稳情况,还要面对边疆的情况……
御花园的秋菊开得正盛,金蕊缀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白洛恒坐在临水的亭榭中,指尖轻叩石桌,目光落在湖面的残荷上,思绪却已飘向漠南的草原。
连日来的剑拔弩张暂歇,难得的静谧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连带着呼吸都沉稳了几分。
“陛下,中书令张迁、尚书左丞萧澈求见。”内侍的声音很,生怕惊扰了皇帝的这份宁静。
白洛恒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两人向来心思缜密,下朝后寻来,定是为了反击燕然的事。
他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
张迁与萧澈踏着青石板路走来,二人身着常服,却难掩眉宇间的凝重。
两人行至亭前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起来吧。”白洛恒示意他们落座。
“刚下朝便寻来,想必是对反击燕然的事有想法?”
张迁率先开口:“陛下,臣以为反击之事刻不容缓。燕然人虽在云州受挫,但元气未伤,若不趁胜追击,待他们缓过劲来,必卷土重来。”
白洛恒不置可否,转而看向萧澈:“萧爱卿怎么看?”
萧澈迟疑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神色有些局促。
他偷瞄了一眼白洛恒,见帝王神色平和,才硬着头皮道:“陛下,臣……臣有一法,只是恐惹陛下动怒。”
“但说无妨。”白洛恒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朕今日不是来听顺耳话的,是来求良策的。”
萧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燕然人盘踞漠南百年,根基深厚,且骑兵强悍,来去如风。我大周刚平内乱,国库空虚,将士疲惫,此时若强行北击,怕是……怕是难有胜算。”
张迁眉头一挑,刚要反驳,却被白洛恒抬手制止。
“继续说。”
“是。”萧澈定了定神,语气愈发恳切。
“臣以为,要击败燕然,需先做好两件事。其一,休养生息。减免赋税,鼓励农桑,让百姓安养生息,国库才能充盈;同时整编军队,淘汰老弱,加紧操练,待兵强马壮,再议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