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漆黑的马车,车辕上刻有燕王府的徽记。两匹雪白的骏马静静地站在千金坊富丽堂皇的鎏金大门前。你掀开窗帘一角,对车内不安的张文远淡淡说道:“在此等候。”
“切勿让他人见到你的面容。”
他连连点头:“是,前辈!”
你的身影消失在千金坊的辉煌灯火之中。赌坊内,骰子声与银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欲望的交响曲。你目光扫过满面油光的赌徒,径直走向柜台后的暗门。
守门壮汉欲阻拦,你手指在袖中结出坐忘道六贼的接头暗号。壮汉瞳孔收缩,默然让路。
暗室内,熏香弥漫。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正把玩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你冰冷的声音响起:“丙字七号当票。”
“三刻钟内送到丙区三排五柜。”
男子动作稍停,将匕首归鞘:“代价?”
你抛出一枚刻有星火纹路的金叶子:“够吗?”
男子掂了掂金叶子,轻笑道:“新生居的面子,当然够。”
半炷香后,千金坊掌柜满头大汗地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冲进马车:“张公子!张公子!”
“奇事!天大的奇事!”
“方才盘点库房,竟在丙区三排五柜发现……”
此刻,张文远颤抖着双手,缓缓打开木匣。一本以金丝为封面的古籍静卧其中,扉页赫然写着——【天·改邪归正大法·上卷】。
“前辈!我们的神功……齐了!”他的眼泪落在古籍之上。
马车缓缓驶向燕王府。车厢内,你的手指轻抚过两本古籍的封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坐忘道的戏台已经搭好,现在,该让他们自己演给自己看了。那是两本足以颠覆乾坤的“圣物”,此刻被你的信徒以一种几近疯狂的力度紧抱在怀中。马车在洛京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石板缝隙的轻微颠簸,也无法撼动车厢内这份诡异的寂静。
张文远的呼吸如公牛般粗重,双眼紧盯着那两本假秘籍,仿佛要将灵魂烙印其中。
你知道,时机已到。是时候为这颗已经埋下的魔种,浇上第一勺滚烫的“神力”了。
你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盘膝,坐好。”
张文远如被雷电击中,手脚并用地在车厢内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你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始“讲解”这门旷世神功的“奥秘”。“
【改邪归正大法】的精髓在于‘逆’!寻常武学讲究清心寡欲,戒绝七情六欲,以求内力精纯。而我辈天命所归之人,岂能与凡夫俗子同流合污!此功反其道而行之,以七情为火,以六欲为薪!你过往的所有沉沦、痛苦、欲望、悔恨,皆非业障,而是你最宝贵的资粮!”
张文远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彻底明白了。原来,他过去那些荒唐的岁月,并非堕落,而是在为今天的神功大成积累深厚的“燃料”。
“现在,闭上眼睛,回想你最悔恨的一刻,回想你最渴望的女人,回想你最想杀死的仇敌。将这一切化为火焰,在你丹田之中燃烧!”张文远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毛孔中渗出,瞬间浸湿了他的华贵衣袍。他在痛苦,也在兴奋!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之中,仿佛真的有一团火在灼烧。
你知道,时机已到。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他的后心之上。
“抱元守一,引火归元,我来助你!”你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下一刻,体内浩瀚如烟海的【神·万民归一功】分出一丝,如同牛毛般纤细的混元内力,顺着掌心涌入张文远那从未有过内力流转的干涸经脉!
轰!对你而言,那只是一丝力量。而对于张文远,那却是如同毁天灭地的神雷,是开天辟地的混沌罡风!他的身体猛地后仰,脊椎骨发出一连串的爆响,仿佛要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折断。
“吼!”一声非人的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的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感觉自己每一寸经脉都被一股灼热而狂暴的力量撕裂,然后再重组!那种痛苦远超凌迟,但在痛苦的尽头,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新生!
你缓缓收回手掌。
张文远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车厢的地毯上,全身被汗水与从毛孔中排出的黑色污血所覆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然而,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如痴如醉的狂喜。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奔腾,在咆哮。
“我……我成功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你。
“砰!砰!砰!”他不顾身上的污秽,在狭窄的车厢中重重地向你磕了三个响头。
“前辈!再造之恩!”
“文远永世不忘!”
就在他情绪最为高涨的时刻,你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与遗憾。
“时辰不早了。”
“安东那边有紧急军务,我必须——即刻启程返回。”
张文远的狂喜瞬间凝固。
“前辈!您要走?”
你将那两本秘籍重新放回了他的手中。
“你刚刚入门,根基未稳,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每日只可行功一个周天。”
“待我下次从安东回来,再为你梳理经脉。”
马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巷口。张文远的身影,抱着那两本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圣物”,消失在夜色之中。你只留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车厢里。你进入了蛰伏期。但你编织的那张无形的大网才刚刚开始收紧。
很快……
【来自刑部女神捕张又冰的密报】: “目标(张文远)返回侍郎府后闭门不出。三日后其父户部侍郎张广恒于朝堂之上与兵部尚书争执边防军饷一事,言辞过激。据大内线人回报,女帝陛下龙颜不悦。张广恒的政敌已开始蠢蠢欲动。”
【来自坐忘道叛徒水青的密报】: “‘千金坊’事件已上报‘赌贼’司徒空。他对新生居的介入感到不安,更对那本突然出现的‘天阶功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已派出‘无舌’哑奴前往洛京城探查虚实。”
【来自女帝姬凝霜的密信】: “朕的爱妃送来的这出好戏,朕很喜欢。张广恒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也该换掉了。你的剑何时能再为朕斩却烦恼?”
【来自梁国公千金梁俊倪的密报】: “洛京城的贵族圈已经传疯了。都说张家那个败家子不知从哪得了一本绝世神功,一夜之间洗髓伐毛,脱胎换骨。好几家与张家有仇怨的公子哥都开始私下串联,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风暴已经成型。而你,这个掀起风暴的人,早已身处于是非之外,冷眼旁观。那是三封没有署名的信,三张薄如蝉翼的纸,三道足以将一座繁华都城拖入血与火深渊的指令。你端坐在张又冰父亲那间朴素却满是卷宗墨香的书房里。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就像你此刻的心境——冰冷而幽深。
你的指尖沾染了一点朱砂,在第一张纸上画下了一个“口”字,旁边缀着一只展翅的麻雀和一个“李”字——这是给水青的指令。让她将“张文远神功大成,即将挑战宿敌李公子”的消息,变成一句不经意的“口头传闻”,像一只麻雀的鸣叫一般,在坐忘道那些“耳朵”边响起。
你又拿起第二张纸,用朱砂画了一根正在脱落的羽毛和一群龇着獠牙的狼。最后,在纸的末尾点下了一个代表着城郊乱葬岗的符号。小小叉号。——这是给梁俊倪的指令。去告诉那些自诩为“狼群”的纨绔子弟,那只让他们嫉妒的“孔雀”(张文远)正在换毛(功力未稳),是他们狩猎的最佳时机。而狩猎场,就在那个可以掩盖一切“意外”的地方。
最后,你在第三张纸上画了一枚龙鳞、一个猪圈和一只盘旋的苍鹰。——这是通过老槐给张又冰的“建议”。一片珍贵的“龙鳞”(大内秘籍)似乎掉进了一个肮脏的“猪圈”(侍郎府),她这只朝廷的“苍鹰”应该在那些江湖野狗闻到腥味之前,去看一看。
三封信被你用火漆封好,交给了始终如影子般侍立在门外的老槐。他没有问一个字,接过信便消失在阴沉的天色之中。你重新坐回椅中,闭上了眼睛。你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了整个洛京城。而你刚刚发出的三道指令,就是三根被你轻轻拨动的主丝。
【第二日午后,来自梁俊倪的反馈】: “今日安国公府举办赏菊宴,兵部尚书之子李彦亦在席。我假借醉酒失言,将‘孔雀换毛’之说漏与其身旁的几位公子。李彦闻言当场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眼中杀机毕露。宴后他已纠集了十余名京中恶少,并重金聘请了金风细雨楼的三名玄阶杀手,言明晚子时要在城西乱葬岗给张文远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第二日傍晚,来自水青的反馈】: “无舌已抵达京城,我已通过渠道将张文远之事传出。未暴露身份,请社长安心布局。”
【第二日深夜,来自张又冰的反馈】: “已按计划行事。我换上夜行衣潜入了侍郎府。张文远的院落守卫森严,远超常理。我在其屋顶停留了半个时辰,能清晰感知到其体内有一股微弱但极为精纯的能量波动,不似凡品。在我准备撤离时,察觉到两道窥探的气息。一道来自街角的阴影处,气息阴冷诡异,疑似坐忘道的探子;另一道来自对街的茶楼之上,剑意凌厉,应是金风细雨楼的人。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浑。您的‘龙鳞’之说或许不假。”
三封新的密报被你随手丢入了身旁的火盆。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纨绔子弟们的贪婪与愚蠢,坐忘道的自作聪明,朝廷的“合理介入”,所有的演员都已按照你写好的剧本,各就各位。
明天晚上,城西的乱葬岗将会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而你,将是这场戏的幕后导演。将是这场大戏唯一的观众,也是唯一的导演。那是两道无声的指令。一道如冰冷的锁链,通过老槐这个最忠诚的信使,悄然缠绕在了刑部女神捕张又冰的手腕之上。另一道则化作一缕带着龙涎香气息的青烟,飘入了大周皇朝那座最威严也最深不可测的紫禁城深处。
【给张又冰的指令】:“明晚子时,城西乱葬岗。待‘猎物’与‘猎犬’两败俱伤之时,你带队入场。名义:追查大内失窃之‘龙鳞’。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秘籍,活捉金风细雨楼杀手。若遇不可抗力,以保全自身为要。记住,你的任务是演戏,演给那些藏在暗处的‘观众’看。”
【给女帝姬凝霜的密信】:“陛下,张广恒这只养肥的猪,已到了该宰杀的时候。其子张文远明日子时将因‘神功’与兵部尚书之子在城西乱葬岗私斗。届时,京城所有耳目皆会聚焦于此。此时以‘贪墨国库军饷’之名查抄侍郎府,乃天赐良机。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无人可辩驳。臣已为您备好了屠刀,只待陛下亲手落下。”
你放下笔。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吹得窗棂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之夜提前奏响哀歌。
第二日,子时。城西,乱葬岗。
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照亮了一座座歪斜的墓碑和四处散落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尸臭与潮湿的土腥味。张文远就站在这片死亡之地的中央。他的脸上,满是病态的亢奋与狰狞。
“李彦!你这个狗娘养的!”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名家丁惨叫一声,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瞬间气绝!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张文远自己!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这就是神功的力量吗?!
狂喜!
无与伦比的狂喜!
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哈哈哈哈!”
“李彦!你看到了吗!”
“今天!你们全都要死!”
他如虎入羊群,仗着体内那丝精纯内力带来的速度与力量,竟然在短短片刻之间,将十几个家丁尽数打翻在地,非死即伤!
同一时刻,户部侍郎府邸。
“奉旨!”
“户部侍郎张广恒,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罪大恶极!”
“陛下有旨,即刻查抄家产,阖府上下,尽数打入天牢!”
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圣旨。他的身后,是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张广恒穿着一身寝衣,呆呆地跪在地上,他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冤枉!冤枉啊!”
“陛下!臣冤枉啊!”
指挥使冷笑一声:“冤不冤枉,去了诏狱,跟老虎凳、辣椒水说吧!”
“给我抄!”锦衣卫们一拥而入,砸门声、器物破碎声、女眷的哭喊声、仆人的哀嚎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而此刻的乱葬岗上,李彦的脸上已经没了丝毫血色,他惊恐地看着如同魔……神一般的张文远。
“三位高手!”
“救救我!”
三名金风细雨楼的杀手,终于动了。其中一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张文远面前。他的弯刀,如同秋水般清澈,悄无声息地抹向张文远的咽喉。
张文远大惊!
他想躲,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他那点可怜的“初学乍练”境界,在这位起码是“融会贯通”境界的玄阶杀手面前,处处都是破绽!
噗嗤!鲜血飞溅!
弯刀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袭来,张文远惨叫一声,身体踉跄后退。另外两名杀手,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包抄而上。他们的弯刀,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不!!!”张文远绝望地嘶吼!
他体内的那丝内力,早已在刚才的屠杀中消耗殆尽!他被打回了原形,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住手!”
“刑部办案!”一声清冷的娇喝,如同惊雷炸响!张又冰带着一队精锐捕快,从黑暗中杀出!
“奉旨追缴大内失窃秘籍!反抗者格杀勿论!”金风细雨楼的三名杀手脸色一变,他们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李彦,转身便要遁入黑暗。
但就在这场面最混乱的一刻,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已经半死的……不活的张文远身边。是哑奴!
她的那双充满惊恐与怯懦的大眼睛看着张文远。眼中满是“怜悯”与“不忍”。她伸出一只瘦弱的手。在张文远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能听见,如同蚊蚋般的声音。
轻轻“呜咽”了一句:“你家没了”
然后,她扛起张文远。身形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了乱葬岗的深处。只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张又冰和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彦。以及一地的伤者,一地的狼藉。
你导演的大戏,一幕已经结束。
剧终,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