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书房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姜眠中途醒来一次,发现身旁的位置空着,书房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她叹了口气,翻个身又睡了。她知道,那个“一点小麻烦”恐怕没那么简单。她不懂他商业帝国里的刀光剑影,但她懂他。若非棘手,他不会流露出那种凝重的神色,哪怕只有一瞬间。
再次陷入睡眠,梦境却不期而至。
不再是平日那种光怪陆离、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的“梦境学堂”,而是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种不断下坠的失重感。冰冷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僵。
然后,她看到了他。
陆沉舟。
他悬浮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央,周身竟散发着一层温暖而耀眼的金色光芒,像茫茫宇宙中唯一的一颗恒星。但这光芒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像是吸引了所有潜伏的恶意。无数扭曲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他缠绕而去,试图将他拖拽向下方一个更加深邃、燃烧着诡异黑色火焰的深渊。
他似乎在挣扎,真阳之火偶尔爆发,将靠近的触手灼烧成青烟,但更多的触手前仆后继地涌上来。那黑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死寂。姜眠看到陆沉舟脸上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与……决绝?他好像在对她说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想召唤法器,判官笔、招魂幡毫无反应,仿佛与她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与黑火的侵蚀下,一点点变得黯淡,看着他被越拖越深……
“沉舟!”
姜眠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窗外天光已亮,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陆沉舟好好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睡颜安静,甚至因为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是梦。只是一个噩梦。
她松了口气,抬手想擦汗,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对劲。以她现在的神魂强度和阴差令的庇护,早已不该被寻常噩梦侵扰。这个梦太真实,太清晰,尤其是那黑色火焰带来的冰冷窒息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特殊的、不记录在任何通讯录里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边传来白无常谢必安带着哈欠、略显失真的声音:“喂?姜大小姐,这才几点?地府刚过下班点儿,我面膜才敷一半……”
“七哥,”姜眠打断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帮我查点东西。”
听出她语气不对,白无常也正经起来:“你说。”
“帮我查查,有没有一种……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或者领域的记载?那种火焰,感觉是冷的,能吞噬光和能量,让人感觉特别绝望。”姜眠努力回忆着梦中的细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白无常有些迟疑的声音:“黑色的、冰冷的火焰?吞噬性?这听着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地府档案馆的索引系统你是知道的,上古记载乱七八糟的。我一会儿去帮你翻翻旧纸堆。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又接了什么棘手的活儿?”
姜眠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先帮我查吧,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挂了电话,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她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目光落在角落里温养着的招魂幡上,心念一动,走过去尝试性地注入一丝法力。
招魂幡轻微震动了一下,旗面上的符文亮起微弱的光,但那个熟悉的、聒噪的bGm却没有响起。不是能量不足,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畏惧?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它连“唱歌”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反应让姜眠的心沉了下去。连这没心没肺的招魂幡都这样……
她不再犹豫,走到书房,关好门。这里相对安静,干扰也少。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集中精神,尝试主动沟通阴差令,连接地府核心——阎罗殿。
以往,这个过程虽然需要耗费心神,但总是顺畅的。可今天,意识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四周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和低沉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她努力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阎王的尊号。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滞涩感才稍稍减弱,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威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姜眠?何事如此紧急,强行叩关?’
“阎王爷,”姜眠顾不上客套,直接切入主题,“我刚刚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梦。”她将梦中见到的黑暗深渊、黑色火焰,以及陆沉舟被拖拽的场景,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黑色火焰的特性。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响起时,那丝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黑色火焰,冰冷,吞噬光与能量,伴随绝望的低语……’阎王缓缓重复着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沉重的铅块,‘姜眠,你梦到的,恐怕不是普通的噩梦,而是某种……预兆,或者说,是某个存在领域力量的投影,穿透了屏障,影响到了与你命运紧密相连的你。’
“某个存在?”姜眠追问,“是谁?那地方是哪里?”
阎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忌惮的肃杀:‘若本君所料不差,你描述的,极像是‘冥主’的核心领域——‘永寂深渊’的景象。那黑色的火焰,并非阳间之火,亦非阴间冥火,而是‘寂灭之焰’,能焚毁物质,吞噬能量,乃至……侵蚀神魂。’
冥主!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冰,砸在姜眠的心口。虽然最终的裂缝危机被他们以巨大代价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隐藏在幕后的“冥主”并未被真正消灭,他只是受了重创,潜伏了起来。如今,他的力量竟然已经开始以这种方式重新显现?
“他的目标是陆沉舟?”姜眠的声音有些发干,“因为‘钥匙’?”
‘至阳玄魄体,是维系阴阳平衡至关重要的‘坐标’,也是打破某些古老封印最有效的‘钥匙’。’阎王的语气无比肯定,‘此前裂缝事件,陆沉舟的力量彻底觉醒,如同黑暗中点燃了一座灯塔。冥主沉寂疗伤,必然也感应到了这‘灯塔’的存在。他若想卷土重来,彻底颠覆秩序,夺取或摧毁‘钥匙’,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你的梦境,便是证明——他已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陆沉舟身上。’
姜眠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想起陆沉舟之前说的“退休计划”,想起他想要更多时间陪伴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平静的日子,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加固封印?主动出击?”姜眠急切地问。
阎王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透过神念传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难。冥主藏身‘永寂深渊’,那是法则扭曲之地,极难定位,更别说攻入。加固现有封印治标不治本。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根据你梦境的清晰程度来看,冥主恢复的速度,恐怕比我们预估的要快得多。风暴,或许不远了。’
通话结束,姜眠独自坐在书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阎王最后的话语在她脑中回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渺小如蚁的行人。这个世界看似一切如常,繁华喧嚣,但在普通人无法感知的层面,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而风暴眼,正指向她身边那个想要“退休”的总裁。
她回头,看向卧室的方向。陆沉舟还在沉睡,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姜眠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那丝慌乱和不安被深深压下。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前方是怎样的深渊,她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灵力,又想到陆沉舟那边似乎也遇到了商业上的麻烦……内忧外患,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