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姜眠半养病半摆摊、陆沉舟持续复健与远程办公中悄然滑入年末。陆沉舟的身体恢复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长时间行走,但已经可以摆脱助行器,仅凭手杖进行短距离活动,并且大部分时间不再需要轮椅。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回家进行后续的康复治疗了。
出院的当天,恰好是陆氏集团年度总结大会的日子。出于身体状况和安全的考虑,陆沉舟决定不亲临现场,而是通过集团内部的高清视频系统,在公寓的书房里进行远程致辞。
偌大的书房被临时改造成了简洁而专业的视频会议室。陆沉舟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发型遮掩了病容,只有手中那根低调的黑檀木手杖,昭示着他尚未完全康复的事实。他端坐在书桌后,背景是整面墙的落地窗和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气势依旧沉稳迫人。
姜眠则被勒令待在客厅,美其名曰“避免干扰会议”。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袋薯片,面前的大屏幕电视正实时转播着大会现场的画面——能容纳数千人的豪华宴会厅,座无虚席,集团高管、核心员工、重要股东济济一堂,气氛庄重而热烈。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在书房里侃侃而谈的男人。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平稳、有力,听不出丝毫病后的虚弱。他回顾了过去一年集团在严峻市场环境下的业绩增长,肯定了各个部门的努力,也指出了存在的问题和未来的战略方向。逻辑清晰,数据翔实,言语间充满了掌控力和前瞻性。
台下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姜眠嚼着薯片,听着那些她不太感兴趣的营收、利润、市场份额之类的词汇,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感触。这个在裂缝前能毫不犹豫用身体护住她、在病床上还不忘用poS机算计她的男人,此刻展现的是他作为商业帝国掌舵者的另一面,同样耀眼,同样……陌生又熟悉。
“……过去的一年,对陆氏而言,是充满挑战与机遇的一年。”陆沉舟的致辞接近尾声,他的目光透过摄像头,仿佛能直视会场中的每一个人,也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到了客厅里那个正在偷吃零食的女人身上。
“我们顶住了压力,抓住了机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些,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辛勤付出。”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和的意味。
“而对我个人而言,过去的一年,同样意义非凡,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的。”
会场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姜眠也放下了薯片,竖起了耳朵。
“我曾坚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逻辑、数据和规则来解释、来衡量、来掌控。”陆沉舟的声音很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自我剖白,“直到我遇到了一些……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的现象,遇到了一些……不讲规则、甚至不讲道理的人和事。”
台下有些人露出了心照不宣或困惑的表情,显然,关于总裁的一些“传闻”早已在私下里流传。
陆沉舟没有理会这些细微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他的目光似乎更加深邃:“这些经历,打破了我固有的认知边界,也让我明白,有些价值,无法用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来衡量。有些投资,回报率或许为零,甚至为负,但其意义,远超一切商业利益。”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整个会场,连同公寓的客厅,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然后,他看着摄像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所以,在今天这个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时刻,我想宣布,过去一年里,我个人最成功、也是最不计回报的一项投资——”
他抬起手,指向了镜头之外,客厅的方向。虽然隔着屏幕和墙壁,姜眠却仿佛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我太太,姜眠女士,以及她那间目前净利润可能还买不起这里一盏吊灯的,‘姜半仙算命馆’。”
轰——!
会场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却也掺杂着无数惊愕与难以置信的喧哗!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陆沉舟人设的宣告惊呆了!
姜眠更是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手里的薯片袋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宣布了一项普通并购案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太太?
他……他居然在几千名员工和股东面前,就这么……这么承认了?!还是在年终总结这种严肃的场合?!
屏幕上,陆沉舟似乎完全不受台下骚动的影响,他微微抬手,示意安静。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了全场的喧哗。
他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与务实,但话语的内容却依旧石破天惊:
“这项投资,短期内看不到财务上的回报,甚至需要持续投入。但它为我,也为陆氏,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无形资产’。”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强调这个词。
“比如,对未知风险的认知与敬畏,比如,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韧性,比如……”他目光微闪,“……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支付天价‘救命费’和‘医药费’,并且可能还需要继续支付下去的,‘长期合作伙伴’。”
台下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但更多的是一片哗然和窃窃私语。
“因此,”陆沉舟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声音斩钉截铁,“在新的一年里,我个人将继续全力支持这项投资。也希望诸位,能像支持集团其他战略项目一样,理解并支持我的这项……‘个人战略’。”
致辞在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中结束。屏幕里的会场陷入了混乱的讨论,屏幕外的姜眠,则彻底石化在了沙发上,脸上温度飙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陆沉舟拄着手杖,缓步走了出来。他似乎有些疲惫,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卸下重担般的松弛。他走到客厅,在姜眠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怎么?陆太太是对这项投资有意见,还是对‘净利润买不起一盏吊灯’的评估有异议?”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明显的调侃。
姜眠回过神来,抓起一个抱枕就砸了过去:“陆沉舟你神经病啊!谁是你太太!谁要你投资!还有,我那摊子净利润怎么了?瞧不起摆摊的是不是?!”
陆沉舟轻松地接住抱枕,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法律上,我们有结婚证。事实上,我们举行过婚礼。称呼你为‘太太’,合乎法律与情理。”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投资,我乐意。”
姜眠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愤愤道:“那你也不能在年终大会上说这个啊!你的精英人设呢?你的霸道总裁包袱呢?不要了?!”
“不需要了。”陆沉舟看着她,目光深沉而专注,“有些东西,比那些更重要。”
姜眠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脸上更热了,慌乱地移开视线,嘟囔道:“……懒得理你。”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视里传来大会现场模糊的嘈杂声。
过了一会儿,陆沉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拿起身边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操作了几下。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了。
不再是喧嚣的会场,而是一段有些晃动、清晰度不高的录像——
昏暗混乱、能量肆虐的裂缝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决绝地迎着那毁灭的幽暗巨眸,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画面最后定格在光芒与黑暗碰撞前的那一瞬,那两道渺小却无比坚定的背影!
是当时不知被谁(很可能是陈星调动的外部监控或无人机)偶然拍下的、他们跃向裂缝的那短短几秒!
这录像显然被严格封锁,从未公开过。
姜眠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她亲身经历,却从未以旁观者视角看过的景象。她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陆沉舟放下遥控器,目光也落在定格的画面上,声音低沉而平静:
“而且,我觉得,比起任何年度报表或商业案例,‘陆氏总裁夫妇携手勇闯鬼门关,力挽狂澜拯救城市’这件事,作为年终总结的结尾,或许……更能体现我们企业的‘社会责任感’与‘核心价值’?”
姜眠:“……”
她看着屏幕上那悲壮的画面,又看了看旁边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所以,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搞出这么一场惊世骇俗的年终总结,就是为了……公开关系?顺便用这种离谱的方式给她“正名”?
这个男人……果然脑子还是被裂缝夹过吧!
然而,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丝陌生的、酸涩又温暖的暖流,悄然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