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苍老的手扶着庭中石桌,他被孙女那番话气得几乎要吐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曹樱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曹操一把推开。
“你、你……”
曹操指着她,声音发颤。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曹樱垂眸不语,只是固执地扶着曹操的手臂。
曹操想骂,想训斥,想用最严厉的话语唤醒这个似乎被迷了心窍的孙女。但当他看到曹樱那平静到冷漠的表情时,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太了解这个孙女了。
她若认定了什么,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认同你时,不必多言;不认同你时,说破天也无用。
“阿樱。”
曹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听爷爷一句劝。赵信二十年前便已名震天下,以他的年纪,恐怕早已成婚生子。你跟他……不可能。除非——”
他顿了顿,声音苦涩:
“除非你愿意做他的妾室。”
“妾室便妾室。”
曹樱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胡闹!”
曹操猛地拍桌,石桌嗡嗡作响。
“即使他常山侯是当世英雄,但我曹操的孙女,岂能给人做妾?休想!”
“爷爷。”
曹樱抬起头,月光照亮她眼中坚定的光芒。
“身份对我曹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只认常山侯这个人。”
曹操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曹氏基业眼看就要不保,难道还要赔上最出色的孙女,让她去给敌国大将做妾?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事不要再提了。”
曹操甩袖转身,声音冰冷。
“除非孤死了,否则断无可能!”
他抬步要走——好歹是一方诸侯,即便沦为阶下囚,也要保留最后的尊严。
“爷爷且慢。”
曹樱叫住了他。
曹操停步,却没有回头。
“爷爷,”
曹樱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我的未来,就是曹氏的未来。倘若阿樱委身常山侯,对曹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曹操猛地转身,死死盯着孙女:“你且说说,好在哪里?”
曹樱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
“我若嫁与常山侯,第一,可保曹氏宗族无恙。有这层关系在,天下便无人敢对曹氏下手。”
“第二。”
她向前一步。
“曹氏虽失了帝位,却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家族之一。只要常山侯在一日,曹氏便可安享荣华,甚至可能比现在更加兴盛。”
“我们少的,不过是一个皇帝的称号。可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安宁与延续。”
这些话,如冰水滴入滚油,在曹操心中炸开。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月光下,这位老枭雄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愤怒、屈辱、不甘……最后,渐渐转为思索。
上位者最擅计较得失。尤其是曹操这样的人——他一生都在权衡利弊,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若曹樱真能嫁给赵信……
那么曹氏虽然失去了天下,却得到了最强大的保护伞。在即将统一的新朝中,曹家依然可以位居顶层,子孙后代安享富贵。
这比被清洗、被屠戮、被彻底抹去,要好上太多。
许久,曹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且容孤……思量几日。”
三个月时间,如白驹过隙。
由于统治阶层的集体“失踪”,魏吴两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郡守不知该听命于谁,将军不知该效忠于谁,朝堂空置,政令不通。
野心家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头。有人自称得到魏王密令,有人打着为吴主复仇的旗号,更有甚者直接称王称帝。战火在两国境内迅速燃起,百姓流离失所,城池易主如走马灯。
趁此良机,蜀国数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出祁山,下江陵。
这两路大军的统帅,手中都持有一份特别的文书——上面盖着曹操和孙权的印信,内容只有两个字:
“归降。”
虽仍有零星的抵抗,但在赵信亲临战场、以雷霆手段碾碎几处顽抗后,大部分城池都选择了开城投降。
数月之间,天下名义上已归蜀汉。
既然得了天下,便不能再偏居益州一隅。迁都,势在必行。
至于迁往何处,赵信几乎没有犹豫。
洛阳。
这座曾是大汉四百载都城的历史名城,在董卓之乱中被焚毁大半,后又经战乱摧残,早已残破不堪。但在天下人心中,它依旧是正统的象征。
修复洛阳,便是昭告天下:大汉回来了。
又是数月过去。
当第一批官员抵达洛阳时,那座曾经的帝都已经勉强恢复了模样。皇宫虽不如当年奢华,却也初具规模,至少可以举行朝会了。
新朝第一次大朝会,在修葺一新的德阳殿举行。
殿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魏、蜀、吴三国的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各自按照原来的品级站列,只是服饰杂乱,看起来颇为怪异。
争吵从朝会开始就没停过。
“我东吴水师天下无敌,水军都督一职,理应由我东吴将领担任!”
“笑话!魏国虎豹骑才是天下精锐,骑兵统帅非我魏将莫属!”
“益州乃龙兴之地,中枢要职自当以蜀臣为主!”
“荆州乃天下通衢,荆襄人士熟悉政务……”
争吵、辩论、甚至推搡。每个人都想在新朝中谋得更好的位置,每个人都想为自己、为旧部争取最大的利益。
上首的龙椅上,刘禅如坐针毡。
他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朝堂,额头冒汗,手足无措。这位蜀汉皇帝习惯了在诸葛亮的辅佐下处理政事,如今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目光,一次次飘向殿柱旁那个青袍身影。
赵信终于动了。
他冷哼一声,走下阶梯。脚步声并不重,却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上。原本喧闹的大殿,以他为中心,迅速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皇帝在此。”
赵信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平静,却无比威严。
“尔等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他环视群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不如这样,”
赵信忽然笑了,那笑容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寒。
“诸位将诉求一一告知本将,让本将……也来满足你们,如何?”
死寂。
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此刻全都低下头,噤若寒蝉。
谁敢让赵信满足自己?长坂坡的传说、凤鸣山的战绩、生擒曹孙的壮举……这位无双战将的满足,恐怕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赵信不再看他们,转向诸葛亮,微微点头。
诸葛亮会意,从袖中取出一道早已备好的圣旨,朗声宣读。
冗长的任命名单,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曹操仍为魏王,孙权仍为吴王,但两人只有参议政事之权,再无兵权、财权、人事权。昔日的两国重臣,只留下真正有才干者,其余一律“荣归故里”。
至于蜀国旧臣,也同样裁撤了一批庸碌之辈。
当名单念完时,大殿上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
留下的,有人面露喜色,有人神色复杂,有人强忍愤恨。就连蜀国官员中,也有不少脸色难看的——赵信这次裁撤,并未偏袒任何一方。
“诸位若无疑议。”
赵信最后开口:“便请回吧。今夜,本将在府中设宴,还请诸位务必赏光。”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
袍袖飘飞,青影渐远。
殿中百官面面相觑,许多人的眼中都闪过复杂神色。
他们知道,今夜这场宴,恐怕……不那么简单。
傍晚,大将军府。
这座府邸原是本朝一位致仕老臣的宅院,赵信入洛阳后,刘禅特意赐予他暂住。虽不算奢华,却也占地广阔,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宴席设在正厅,数十张案几排列整齐,美酒佳肴已经摆上。
百官陆续到来,按照白日新定的品级入座。只是气氛颇为微妙——许多人虽面带笑容,眼中却藏着警惕。
上首主位,赵信居中而坐。左侧是曹操,右侧是孙权。这本是极高的礼遇,但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姿态。
令赵信意外的是,曹樱竟然也来了。
她一身浅紫宫装,静静立在曹操身后,低眉垂目,如侍女一般。只是偶尔抬眼时,那双美眸会不经意地扫过赵信,然后又迅速移开。
“曹公。”
赵信指了指曹樱,疑惑道。
“这是?”
曹操呵呵一笑,抚须道:“孤老了,行动多有不便。阿樱此来,不过是为了照顾孤罢了。常山侯……不会在意吧?”
赵信看了曹樱一眼,点头道:“自然。”
他心里却有些诧异。以曹樱的身份才学,站在这里当“侍女”,实在是委屈了。但既然曹操这么说,他也不便多问。
宴席开始,乐声响起,舞女翩跹。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官员们开始相互敬酒,说着场面话,仿佛白日的争吵从未发生。
孙权忽然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常山侯,今夜为何不见云长、翼德、子龙这些蜀国猛将?可是……有什么安排?”
他这一问,许多人都竖起了耳朵。
确实,今夜蜀国文武来了大半,唯独少了关羽、张飞、赵云、马超这些顶尖战将。这不寻常。
赵信看了孙权一眼,没有直接回答。
他端起酒杯,缓缓饮尽,然后才开口:
“不瞒二位,本将确有一事,正要与诸位商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赵信放下酒杯,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锤:
“我意,征调魏、蜀、吴三国精锐,集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北伐征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方异族,本将要一举荡平,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什么?!”
“五十万大军?”
“征伐五族?”
惊呼声四起。
曹操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酒水洒出几滴。孙权瞪大了眼睛,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敢问常山侯。”
曹操最先恢复镇定,沉声问道。
“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可是这五族……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这是他最不解的。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为何要动用如此庞大的兵力,去征伐那些塞外异族?
赵信沉默片刻。
厅中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哼,”
他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他们没有得罪过本将。但本将就是看他们不顺眼。这些蛮夷,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尽数杀之,以绝后患!”
这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此情绪化、如此……不讲道理。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统帅该说的话。
曹操与孙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
仅仅是因为看着不顺眼?这也太草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