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崩已久,是时候回归一统了!”
赵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如金石掷地,字字千钧。
圆桌前,曹操执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汤轻漾,孙权猛地抬头,那双碧眼中闪过惊怒之色。
“一统?”
曹操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何一统?”
这话让曹操和孙权心里都生出不祥的预感。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
赵信负手而立,青袍在殿中穿堂风中微微拂动。
“自然是重铸大汉。”
四字落地,殿内温度骤降。
“重铸大汉?”
孙权的声音尖利起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常山侯之意,莫非要我东吴、曹魏尽归蜀汉?”
曹操没有开口,但握着椅扶的手已指节发白。他一生奋斗,从兖州一小吏到雄踞北方的魏王,其间多少生死,多少算计,岂能甘心将基业拱手让人?
“谈不上吞并。”
赵信摇头,声音却无半分退让。
“魏、蜀、吴三家征战数十年,中原百姓十不存一。赤壁大火,官渡白骨,荆州血战……死的人够多了。”
他环视三人,目光最后落在刘禅身上——这位蜀汉皇帝此刻正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本将不想再多造杀戮。如今以这种方式结束乱世,诸位应当理解才是。”
“理解?”
孙权猛地站起,案几被带得摇晃。
“那为何得天下的是蜀国?为何不是我东吴?!”
他碧眼圆睁,须发戟张,那股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爆发。
赵信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杀气,却让孙权如坠冰窟。
那是猛虎看兔子的眼神——不是轻蔑,而是根本未将对方视为同等的存在。
“吴国?”
赵信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砸在孙权心上。
“配吗?”
三字问出,孙权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响声。他脸色涨红,羞愤交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碧眼小儿,妄自尊大。”
曹操忽然冷笑,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姿态从容。
这话如火星溅入油锅。
“曹贼!”
孙权勃然大怒,转向曹操。
“安敢辱我?!”
他被赵信所慑,不敢发作,但对曹操却无半分惧意,两家在合肥也是交战多年,血仇累累。
“辱你又待如何?”
曹操眼皮都不抬。
“背信弃义之辈,也配称王?”
“你——”
“够了。”
赵信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住所有嘈杂。
“本将知两位心中不愿。”
赵信收回手,声音缓和下来。
“这样吧,两位暂且居于成都。三个月后,一切自有分晓。”
曹操与孙权脸色同时一变。
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国内朝堂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曹丕能否稳住局势?东吴那些骄兵悍将会不会趁机作乱?
但眼下形势,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赵信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经过诸葛亮身旁时,他低声说了一句:
“孔明,启用两国所有暗桩吧。本将有大用。”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躬身:“诺。”
待赵信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张飞才凑上前,摸着络腮胡问道:“孔明,汉兴这是何意?暗桩又是啥?”
诸葛亮摇着羽扇,望着殿外渐沉的暮色,微微一笑:
“此乃天机,不可说,不可说啊。”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成都百姓而言,这三个月过得平淡如常。只是城中多了两处特别的府邸,常有卫兵把守,闲人不得靠近。
对曹操和孙权来说,这三个月却是度日如年。
他们被软禁在府中,虽衣食无忧,却不得与外界通信。每日只能从仆役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天下局势。
直到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成都南门大开,数支车队浩浩荡荡入城。这些车队装载的并非货物,而是一个个被严密看守的人。
消息如野火般传开。
魏国世子曹丕、才子曹植、大将曹真、谋士程昱、荀彧……几乎整个曹魏的核心层,都被押解到了成都。
东吴那边更甚。大都督周瑜、重臣张昭、宗室孙皎、孙奂,甚至连孙权的几位宠妃、幼子孙亮,都被带了过来。
当这些人被押送至软禁曹操和孙权的府邸前时,整条街都寂静无声。
曹操站在府门前,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儿子、臣子,那张苍老的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
曹丕见到父亲,扑通跪地,声音哽咽:“父王……孩儿无能!”
程昱、荀彧等老臣低头垂手,不敢与曹操对视。
他们这些智谋之士,竟也被蜀国暗桩一一找出,随后由赵信亲自出马,相比于抓孙权,这些人的难度显然更低。
另一边,孙权看着周瑜被押下马车,这位东吴美周郎虽神色从容,但眼中的疲惫与无奈却掩盖不住。
“公瑾……”
孙权喃喃,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赵信用这三个月时间,调动蜀国在魏吴两国经营数十年的所有暗桩,将两国核心人物一网打尽,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两国的统治中枢。
此刻,魏吴两国群龙无首。若蜀国此时发兵,两国将毫无抵抗之力。甚至不用发兵——只需再等一段时间,两国国内必生动乱,野心家蜂起,到时候蜀国便可坐收渔利,以最小的代价统一天下。
好狠的计。
好深的谋。
曹操闭上眼,长叹一声,转身回府。
他知道,这一局,自己输得彻底。
入夜,曹操府邸。
这是一座三进院落,虽不如许昌的魏王府奢华,却也精致典雅。蜀国在礼数上并未亏待,只是院外层层守卫,昭示着软禁的事实。
庭院中,曹操披着大氅,仰头望月。
秋月如霜,洒在青石板上,冷冷清清。
“阿樱,孤纵横一生。”
曹操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凉。
“讨黄巾,伐董卓,平袁绍,定北方……创立大魏基业,本以为能成就千古帝业,一统天下。”
他顿了顿,苦笑: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上天,当真不佑我曹孟德么?”
庭院另一侧,曹樱静静立在一株桂树下。
她已换回黑色宫装,裙裾曳地,青丝如瀑。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一层银纱,清丽得不似凡间女子。
“阿樱?阿樱?”
曹操连唤数声,曹樱却毫无反应。她只是望着府墙外某个方向,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阿樱!”
曹操提高声音。
“啊?”
曹樱如梦初醒,转头看向祖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爷爷,你刚才说什么?”
曹操皱起眉头:“孤在问你话。你究竟在想什么,如此心不在焉?”
“对、对不起爷爷。”
曹樱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我刚才走神了。常山侯他……没有为难你吧?”
“常山侯?”
曹操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自打入这院子,这三个字你已经提了不下十遍!”
他走近几步,月光照亮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
“你可别忘了,如今不止你我身陷成都,整个曹氏宗族、魏国重臣,都成了蜀国案板上的鱼肉!如此险境,孤实在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爷爷,我……”
曹樱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她侧过脸,月光照见她耳根处一片绯红,如三月桃花。
曹操愣住了。
他死死盯着孙女,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自从来到成都,曹樱的表现就异常反常。她没有半分身为俘虏的惶恐,反而整日向他打听赵信的消息——赵信今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哪里是敌对阵营该有的态度?
曹操是过来人,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
当年长坂坡之战后,年仅六岁的曹樱回到许昌,便开始疯狂研习兵法武艺。一个柔弱女孩,竟选择大刀作为兵器,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曹操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不仅坚持下来,还真练就了一身惊人武艺,连许褚都赞不绝口。
更奇怪的是,曹樱对天下男子从不假以辞色,许昌城中多少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她连正眼都不看,曹操曾以为孙女心高气傲,眼界太高。
可如今……
“凡是赵信参与的战役,你都要反复追问细节。”
曹操的声音发颤。
“他复出后,你坚持要亲征,后来成都,你主动跟随……表面上是关心孤的安危,其实……”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
“阿樱,你,你不会是心系常山侯吧?”
此话一出,曹樱浑身一颤。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曹操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
月光下,她的脸庞美得惊心动魄。
“不错。”
曹樱的声音清晰坚定。
“常山侯,真英雄也,世间男子与其相比,如同草芥。阿樱此生,只愿委身于这样的男子。否则……”
她顿了顿,声音轻如叹息:
“宁愿孤独终老。”
“你——!”
曹操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指着孙女,手指颤抖:
“混账话!赵信是蜀国大司马大将军,乃我魏国心腹大患!而你是孤的孙女,魏国大都督,身负宗族复兴之重任!你、你怎可委身于敌国之人?!”
曹樱却异常平静。
她望着祖父,眼神清澈:
“爷爷,常山侯有一句话说得对。三国纷争太久了,百姓是该休养生息了。何必打来打去,徒增杀戮?”
她向前一步,声音更轻,却字字如刀:
“再说,如今三国即将归一,魏吴都将成为过去。何来……敌国一说?”
“你——!”
曹操眼前一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指着孙女,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来都是认为曹樱的心性跟自己相同,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二十多年悉心培养,教她权谋,授她兵法,将她当作曹氏未来的希望。本以为她心性似己,有枭雄之姿。
可如今……
曹操只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悉心栽培全部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