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这地下空间凝固的死寂。她站在溶洞入口的阴影里,华美的裙摆纹丝不动,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站在那里,注视着这被遗忘的角落。
江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大脑在瞬间闪过无数种解释和应对方案,却又被更深的寒意所冻结——在伊丽莎白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她很可能早已知晓一切,包括那枚黑色晶片,包括他的探索,包括……他此刻知晓的秘密。
他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迎上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碧眸。他没有试图辩解,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恐惧,只是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伊丽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越过江淮,落在他身后那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柱上,眼神深邃难明,仿佛在凝视一段久远到连她都几乎遗忘的记忆。溶洞内只剩下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
“我似乎……低估了你的好奇心,仆从。”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难以揣度的力量,“也低估了这座古老堡垒,对你这份‘同源’力量的……‘眷顾’。”
她缓步向前,高跟鞋踩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富有韵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敲打在江淮的心弦上。她没有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但那种源于绝对力量差距和身份鸿沟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实质性的攻击都更令人窒息。
“那么,告诉我,”她在距离江淮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窥见这被尘封的‘基石’之一,知晓这座永夜王座之下埋葬的过往……你现在,有何感想?”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毫不留情。
江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知道,此刻的答案至关重要,可能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诚实,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但也需要技巧。
“我感到……震撼。”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目光坦诚地与她对视,“我没想到,古堡的力量,源于……这样的方式。”
他没有直接指责,而是陈述事实,并留有余地。
伊丽莎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分辨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力量从不问出处,仆从。无论是汲取星辰,吞噬灵魂,还是……炼化那些试图触碰禁忌而失败的蠢货。”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存在的唯一价值,在于能否被有效利用,能否维系‘存在’本身。它,”她指了指那根金属柱,“完成了它的使命,为永恒之夜提供了最初的燃料与蓝图。而你……”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江淮的双手上,那暗金色的流光似乎因她的注视而微微躁动。
“你体内的‘碎屑’,与它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具‘活性’。这意味着,你拥有比它更高的‘价值’,也意味着,你面临着比它更……复杂的未来。”
她没有明说那“复杂的未来”是什么,但溶洞内冰冷的空气和那根枯竭的金属柱,已经给出了无声却残酷的暗示。
江淮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伊丽莎白没有否认,甚至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承认了这黑暗的过往。她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提醒他?
“我……明白我的价值取决于我的用处,伊丽莎白小姐。”江淮沉声道,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会继续履行契约,作为您的钥匙。”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护身符。
伊丽莎白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碧眸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很好。”她最终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记住你的选择,记住你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这有助于你……更清晰地认知自己的位置。”
她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开,但又停顿了一下,侧头说道:
“关于‘寂静回响’的低语,关于这囚徒残留的意念……它们告诉你的,或许都是‘真相’的某个侧面。但真正的‘真实’,往往隐藏在所有这些碎片的背后,隐藏在持钥者最终的抉择之中。”
她的身影开始缓缓融入入口的阴影,声音也逐渐飘远。
“休整期结束了,江淮。回到你该在的位置。很快,会有新的任务交给你。那将是一次……真正的‘门扉’接近之旅。”
“让我看看,在知晓了‘基石’的代价后,你这把钥匙,是会变得更加锋利,还是……心生畏惧,就此锈蚀。”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溶洞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江淮一人,以及那根仿佛在无声控诉的金属柱,和他心中那因窥见黑暗根基而掀起的、久久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伊丽莎白没有惩罚他,甚至没有严厉的斥责。但她留下的最后几句话,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他感到沉重。
真正的“门扉”接近之旅……知晓代价后的选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锈蚀之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这把钥匙,在触及那扇可能决定他最终命运的门之前,已经先一步,窥见了门后可能等待着他的、残酷的真相。
前路,似乎比任何时刻都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