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停雁把火麟飞带到了离主殿最远的一处偏殿。
这里久无人居,虽然清净,但也积了层薄灰,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堪称咸鱼宫内的“简装样板间”。
“你先暂时住这里吧。”廖停雁指了指房间,“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从哪儿来的吗?wi-Fi……又是什么?”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这少年言行举止,与她认知里的任何世界的人都对不上号。
火麟飞毫不介意环境简陋,一屁股坐在石床上,拍了拍:“从哪儿来?说来话长啊小姐姐。我本来在跟冥王那边的人干架,争夺平行宇宙的控制权呢,打得正嗨,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打开了超维通道,我就被吸进来,然后……咣当,就到你们屋顶上了。”他两手一摊,表情无辜又带着点兴奋,“至于wi-Fi嘛,就是一种……嗯,不用灵力也能隔空传讯、获取知识、还能打游戏的好东西!你们这儿没有吗?太可惜了!”
廖停雁听得云里雾里。平行宇宙?超维通道?打游戏?每个词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但看火麟飞的样子,又不像是胡说八道。她决定放弃深究来历问题,转而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火麟飞眼睛转了转,露出他那标志性的阳光笑容,“既来之,则安之!我看你们这儿灵气挺足的,适合修炼!先想办法把砸坏屋顶的债还了,然后嘛……看看能不能拜个师,学点本事!毕竟我学习能力还是挺强的!”他毫不谦虚地自夸道。
廖停雁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一时不知该佩服他的乐观,还是该同情他的天真。在庚辰仙府,尤其是在司马焦手下讨生活,可不是有乐观和学习能力就够的。
“拜师……”廖停雁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主殿的方向,“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师祖他……从不收徒。而且,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是吗?我觉得那位白毛前辈……呃,师祖,人其实还行啊。”火麟飞摸着下巴,回忆着司马焦那张冰山脸,“虽然脾气是爆了点,出手是狠了点,但最后不是也没把我怎么样嘛!还让我‘滚’,这分明就是口是心非,外冷内热!”
廖停雁:“……” 她第一次听说“滚”字还能这么解读。这火麟飞滤镜是不是有八米厚?
“总之,你暂时安全了。这里是咸鱼宫,规矩就是……没规矩,但前提是别惹师祖不高兴。”廖停雁决定尽一下“地主之谊”,简单交代,“吃的我会定时送来,其他地方别乱跑,尤其别靠近主殿和师祖闭关的静室。”
“明白!保证不给小姐姐你添麻烦!”火麟飞拍着胸脯保证,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廖停雁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保证不太靠谱。她留下一些基本的辟谷丹和清水,便离开了。得赶紧回去看看师祖的情况,天知道火麟飞那几句“便秘”和“wi-Fi”有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偏殿里,火麟飞好奇地打量四周。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景象,深深吸了口气。
“异世界修仙啊……听起来就很有趣!”他脸上没有丝毫身处陌生环境的惶恐,反而充满了探险家的兴奋,“那个司马师祖,强得离谱,要是能跟他学两手就好了。还有刚才那位廖停雁小姐姐,人美心善……不过,得先想办法解决生计问题。”
他可不是安分守己等着被“投喂”的人。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能量消耗巨大,饿得前胸贴后背。辟谷丹这玩意儿,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得找点正经吃的。”火麟飞打定主意,溜达出了偏殿。
主殿内,司马焦并未闭关,而是依旧躺在榻上。
殿顶的大洞已经被他随手用灵力暂时封住,但破损的梁柱和地面的一片狼藉仍在诉说着不久前的混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个红发小子的、灼热而活跃的气息。
司马焦闭着眼,指尖苍白灵火跳跃不定。
他很烦躁。
这种烦躁,并非源于屋顶被砸,而是源于那个叫火麟飞的小子本身。
他的真言之誓,能聆听万物心音,看透世间虚妄。千百年来,他听过太多贪婪、恐惧、算计、恶毒的声音,早已麻木。那些心音,或嘈杂,或阴暗,但总归在他理解的范畴之内。
可火麟飞的心音……
司马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那是一片……异常活跃、甚至可以说是混乱的波段。
当自己释放杀意时,那小子的心音不是恐惧,而是:【刺激!这帅哥来真的啊!速度好快,差点躲不开!】
当自己问他目的时,他的心音是:【这白毛真酷,就是不爱笑,得多晒太阳补钙。】
当自己最后让他“滚”时,他的心音居然是:【这算不算同意我留下来了?食堂到底在哪儿?好饿,能不能点外卖?】
外卖?又是什么东西?
更别提那些“便秘”、“秘方”、“wi-Fi密码”……这些词汇连同其背后跳跃的、毫无阴霾的思维,构成了一种强烈的“信号干扰”。读火麟飞的心,就像在听一个信号不稳的电台,里面播放着完全无法理解的节目,嘈杂,跳跃,却……奇异的没有恶意。
没有对他力量的贪婪,没有对他身份的畏惧,甚至没有对他杀意的怨恨。只有一种近乎莽撞的好奇、旺盛的精力,以及一种……让司马焦感到陌生的“阳光”。
这种“看不懂”,让司马焦感到不适,甚至一丝隐隐的不安。一个无法被真言之誓彻底掌控、行为模式无法预测的存在,就像平静(死寂)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扰乱了所有的秩序。
他应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这个念头刚起,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回响起那句真诚的(且愚蠢的)关心:“您是不是有点便秘啊?”
司马焦指尖的灵火“噗”地窜高,将旁边一个白玉花瓶瞬间气化。
……更烦躁了。
火麟飞可不知道自己的心音给某位师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他凭着直觉在庞大的宫殿群里穿梭,寻找着类似厨房的地方。
咸鱼宫大得离谱,但人也少得可怜。除了司马焦和廖停雁,火麟飞只远远感受到几处微弱的气息,似乎是些负责杂役的低阶弟子,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核心区域。
“这地方也太冷清了,一点人气都没有。”火麟飞嘀咕着,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膳房的地方。里面倒是干净,灶具齐全,但冷冷清清,看不出经常开火的样子。
他翻箱倒柜,只找到一些品相不错的灵米、灵蔬,还有几块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肉,蕴藏着淡淡的灵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对,有米有肉!”火麟飞挽起袖子,眼睛发亮,“看来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他生前(穿越前)可是个独立生活小能手,做饭这种基本技能点满了。当下毫不客气,生火、淘米、切肉、洗菜,动作麻利,行云流水。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阳光开朗大男孩!”
浓郁的饭菜香气,很快弥漫在死寂的咸鱼宫中。这香气带着烟火气,与宫殿里常年不变的清冷灵气格格不入,却有一种奇异的生机。
廖停雁循着香味找来时,就看到火麟飞正围着灶台忙活,锅里咕嘟咕嘟炖着肉,旁边蒸着灵米饭,香气扑鼻。少年脸上沾了点锅灰,却笑得比灶膛里的火还灿烂。
“你……你在干什么?”廖停雁惊呆了。在师祖的地盘,开火做饭?这简直是挑衅!
“做饭啊!”火麟飞回头,露出大白牙,“辟谷丹那玩意儿哪是人吃的?来来来,小姐姐,尝尝我的手艺!对了,我给师祖也留了一份,算是赔罪……虽然屋顶暂时赔不起,但饭管够!”
廖停雁看着他那热情洋溢的脸,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这香味……确实诱人。她穿越过来后,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
“可是……师祖他从不吃这些凡俗之物。”廖停雁艰难地说。
“嗨,那是他没尝过好吃的!相信我,美食能治愈一切!”火麟飞自信满满,把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塞到廖停雁手里,又拿出一个食盒,精心装好另一份,“走,小姐姐,带路,我们给师祖送温暖去!”
廖停雁捧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火麟飞跃跃欲试的样子,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给司马焦送饭?这跟给老虎嘴边拔毛有什么区别?
但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真的带着火麟飞,再次走向了主殿。或许,是她内心深处,也对司马焦看到这份“温暖”时的反应,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好奇?
主殿内,司马焦也闻到了那股陌生的香气。
不同于灵药的清苦,不同于檀香的宁神,那是一种……更具侵略性,更贴近生命本能的香味。让他沉寂已久的味蕾,似乎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悸动。
然后,他就听到殿外传来那个聒噪的声音。
“师祖!师祖!开饭啦!我火麟飞特制爱心餐,独家秘方,强身健体,还……通便润燥哦!”
司马焦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廖停雁硬着头皮,跟在兴冲冲的火麟飞身后走进大殿。殿内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但破损的痕迹依旧明显。
司马焦依旧躺在榻上,背对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火麟飞却毫不在意,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顿时香气更加浓郁。他笑嘻嘻地说:“师祖,别躺着了,起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老是躺着不动,更容易便秘哦!”
廖停雁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等着看火麟飞怎么被灵火烤成焦炭。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司马焦缓缓坐起身,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火麟飞脸上,然后又扫过那桌冒着热气的饭菜。
真言之誓再次发动。
他听到火麟飞的心音:【快尝尝!我手艺可是超棒的!吃了我的饭,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屋顶的债能不能打个折?】
没有下毒,没有算计,只有一种……类似于小狗叼来飞盘期待主人夸奖的单纯念头。
司马焦沉默着。他看着火麟飞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热情。
这种热情,像一团火,灼灼地燃烧着,与他体内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灵火截然不同。
他应该把这团火掐灭。
应该把这桌“凡俗之物”连同这个碍眼的小子一起毁掉。
可是……
鬼使神差地,司马焦伸出了手。不是攻击,而是拿起了火麟飞准备好的一双玉箸(廖停雁准备的日常用品之一)。
在廖停雁见鬼一样的表情中,司马焦夹起一块炖得酥烂、色泽诱人的灵肉,放入了口中。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味道……很奇特。咸香适中,肉质软烂,灵气在烹饪中被巧妙地锁住,更容易被吸收。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口感。
“怎么样?好吃吗?”火麟飞迫不及待地问,眼睛闪闪发光。
司马焦慢慢咀嚼着,没有说话。他体内的灵火,似乎因为这外来的、温暖的食物,而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平复。
但他放下玉箸,看向火麟飞时,说出的却是冰冷的话语:
“难吃。”
火麟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活力:“不可能!我尝过挺好的呀!是不是不合您口味?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甜的还是辣的?我下次改进!”
司马焦不再看他,重新躺下,只留给两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拿走。别再弄这些无用的东西。”
火麟飞挠挠头,有点小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一边收拾食盒一边小声嘀咕:“看来是真挑食……下次试试糖醋的?”
廖停雁已经彻底石化了。师祖……不仅没杀人,还……还尝了?虽然评价是“难吃”,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她看着收拾碗筷的火麟飞,眼神彻底变了。
这个红发少年,或许真的不是普通的“哈士奇”。
他可能是个能在这座万年冰山上,凿出裂缝的……太阳钻头。
而背对着他们的司马焦,紧闭着眼,指尖的灵火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
真言之誓里,火麟飞的心音还在喋喋不休:【挑食可不好,营养要均衡……明天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蘑菇,炖个汤应该不错……】
司马焦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快得像是错觉。
这读心术,遇到这小子,果然是……信号严重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