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拉索离开安全屋时,东京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厚重的、仿佛浸透了墨汁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上。她异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决绝,随即融入夜色,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她知道,自己正走向一场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凶险的博弈——用谎言和演技,去欺骗那个以多疑和冷酷着称的组织二把手。
琴酒站在窗前,直到确认库拉索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才缓缓转过身。安全屋内,只剩下他和瘫在沙发上、正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戳着一盒新开封的草莓牛奶的火麟飞。
“胖墩,全方位监控库拉索的生命体征和移动轨迹,加密频道保持畅通,一旦有异常波动或偏离预定路线,立刻报警。”火麟飞吸着牛奶,语气却没了平日的跳脱,带着一种罕见的、专注于正事的沉稳,“同时,开始扫描朗姆名下所有已知和推测的加密通讯节点,重点捕捉任何与‘清理’、‘协议’、‘诺亚’相关的关键词。”
“明白,阿飞。”AI胖墩的声音从隐形耳机中传来,“已锁定库拉索姐姐的皮下追踪器信号,强度稳定。正在建立监听过滤器……哇哦,朗姆老狐狸的通讯防火墙又升级了,不过问题不大,给我三分钟。”
琴酒走到茶几旁,上面摊开着库拉索留下的存储器里导出的部分资料。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关于朗姆私下进行的一项名为“意识映射”的绝密研究摘要。这项研究远超组织明面上追求的生物性长生,更倾向于将人格意识数字化并转移,近乎亵渎生命的领域。琴酒的指尖划过纸张上冰冷的术语,绿色的眼眸深处结起更厚的冰霜。朗姆的野心,果然不止于取代boSS,他想要的,是一种更彻底的、凌驾于肉体消亡之上的“永生”。这无疑触碰了琴酒这种信奉绝对力量(哪怕是毁灭性力量)的实用主义者的底线。
“Ginさん,”火麟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库拉索姐姐提供的那个‘中转安全屋’坐标,位于米花町边缘的废弃污水处理厂地下……你觉得,朗姆会信吗?”
“他会怀疑,”琴酒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但他更相信自己的控制力。他会认为,这是测试库拉索忠诚、并顺势清除威胁的绝佳陷阱。” 他拿起一支记号笔,在 city map 上那个坐标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几个关键制高点和通道入口打了叉,“我们需要提前布置。伏特加已经去准备‘惊喜’了。”
所谓的“惊喜”,是火麟飞提议、琴酒完善的一个连环局。利用库拉索的情报,他们不仅要在朗姆设定的舞台上演戏,还要反向利用这个舞台,给朗姆送上一份“大礼”。
忠诚的试炼
库拉索穿过层层暗哨和电子检测,最终站在了朗姆面前。不是在什么豪华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充斥着消毒水和高精度仪器嗡鸣声的地下医疗实验室外。朗姆背对着她,正透过巨大的观察窗,看着里面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连接着无数管线的人形生物(或许曾经是人)。那场景诡异得令人脊背发凉。
“任务失败了。”库拉索单膝跪地,声音平静无波,将预先编排好的说辞娓娓道来:遭遇琴酒和那个神秘黑客“飞鸟麟”,双方激战,黑客重伤,琴酒似乎因“飞鸟麟”的擅自动用组织和自身安全屋暴露而震怒,两人关系出现裂痕。她侥幸逃脱,并窃听到琴酒计划在72小时后,突袭位于米花町旧污水处理厂地下的、朗姆的一个重要数据中转站,理由是那里藏有朗姆“不忠于组织”的证据。
朗姆缓缓转过身,那张经过伪装、看不出年龄的脸上,独眼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库拉索,仿佛要穿透她的颅骨,读取她脑中的每一个神经元活动。实验室惨白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裂痕?”朗姆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丝玩味,“那个像忠犬一样的Gin,竟然会因为一个外人产生动摇?库拉索,你的故事……很有趣。”
库拉索抬起头,异色的瞳孔没有任何闪躲:“属下不敢妄言。这是窃听录音的片段和‘飞鸟麟’受伤后,琴酒安全屋附近监控拍到的模糊影像(均由胖墩精心伪造)。”她将一个微型存储器举过头顶,“琴酒对那个黑客的重视程度异常,似乎……超出了单纯的利用价值。而且,他似乎对您近期的一些……‘资源调配’有所察觉。”
她恰到好处地留下悬念,将琴酒的动机引向组织内部权力斗争,而非外部勾结,这更符合朗姆的认知逻辑。
朗姆接过存储器,没有立刻查看,而是踱步到库拉索面前,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受伤了?”他注意到了库拉索手臂上经过处理但依旧能看出的轻微擦伤——这是火麟飞坚持要她留下的“真实细节”。
“一点小伤,不碍事。”库拉索垂下眼帘。
朗姆松开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很好。看来我们的王牌杀手,终于也有了在意的东西。这很好……”他话锋一转,杀气骤现,“那个数据中转站,确实有些……碍眼的东西。既然Gin想去,就让他去好了。你,库拉索,负责‘协助’他清理干净。记住,是彻底清理,包括所有……活物。”
“是。”库拉索低头领命,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朗姆没有完全相信,但他选择了将计就计,他要借此机会,既清理掉可能存在的隐患,也测试她库拉索的忠诚,甚至……一石二鸟,看看能否引出琴酒的真正意图。
暗流下的杀机
就在库拉索离开后不久,朗姆激活了一条绝密线路。线路另一端,是一个代号“清洁工S-07”的沉默身影,他及其小队,不属于组织常规编制,直接对朗姆负责,是真正的“诺亚”协议执行者。
“目标:米花町旧污水处理厂。时间:72小时后。优先级:最高。清除所有进入该区域的活口,尤其是琴酒,以及可能出现的红发男性目标。库拉索……视情况而定,若她有异动,一并处理。”朗姆的命令冰冷无情,“允许使用任何必要手段,包括‘净化’协议。”
所谓“净化”,意味着不惜引爆预设的高能炸药,将整个区域连同里面的一切,从物理上彻底抹除。
然而,朗姆和“清洁工”都不知道,他们的加密通讯,在发出的瞬间,就被潜伏在数据流深处的胖墩捕捉并破译了。
“阿飞!Gin!大鱼上钩了!”胖墩的声音在安全屋内响起,“朗姆派出了他的私人清洁队,还授权了终极‘净化’指令!够狠的啊!”
火麟飞吹了声口哨,看向琴酒:“看吧,我就说这老小子没安好心,直接准备把我们连锅端了。”
琴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他走到武器架前,开始熟练地检查、组装一把重型狙击步枪,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杀戮美感。“位置?”他问。
“清洁工S-07小队目前信号消失在新宿区,估计在装备点。污水处理厂周边的公共监控有被短暂干扰的痕迹,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布设炸药和狙击点了。”火麟飞敲打着键盘,调出三维地图,“胖墩正在尝试渗透他们的引爆系统,不过对方用的是物理隔离的独立网络,有点麻烦。”
“不需要渗透,”琴酒将一颗特制的穿甲爆破弹压入弹夹,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让他们布。引爆的主动权,要掌握在我们手里。”
火麟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引爆器上做文章?或者,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引爆时机?”
琴酒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从来不是被动防御的人,主动出击,掌控节奏,才是他的风格。
boSS的阴影
然而,就在琴酒和火麟飞紧锣密鼓地布置反击陷阱时,一股更隐秘、更强大的压力,悄然降临。
琴酒的加密终端,接收到了一条来源无法追踪、优先级高到令人心悸的信息。信息没有署名,没有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缠绕着双蛇的手杖标志,下面是一行古老的拉丁文缩写:“V.o.I.d.”
琴酒的瞳孔在看到这个标志的瞬间,猛地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和……凝重。
这是只有组织最核心的几位成员才知道的,直接隶属于那位神秘boSS的绝对命令通道!“V.o.I.d.”——虚无领域,象征着boSS掌控一切、归于虚无的终极权威。
信息是空白的,但这本身就是最严厉的警告。boSS在注视着一切。他知道了朗姆的越界,知道了琴酒的异动,知道了火麟飞这个“变量”的存在。他没有表态,没有干预,只是简单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如同神明投下的一瞥。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也是一种最后的通牒。意味着,这场琴酒与朗姆的争斗,必须在boSS默许的框架内进行,任何超出底线的行为,都可能招致来自顶点的、无法抗拒的毁灭。
火麟飞也看到了那个标志,他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警惕和……兴奋?“哇哦,这就是终极boSS的问候方式?够酷的嘛!无声胜有声啊!”
琴酒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闭嘴。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火麟飞收敛了玩笑,正色道:“我知道不简单。但这也说明,我们玩得够大,连最终关卡的老家伙都坐不住了。”他凑近琴酒,压低声音,“Gin,这是个机会。boSS既然没有直接出手帮朗姆,说明他也在观望,或者说,朗姆的某些行为已经引起了他的不满。我们如果这次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朗姆,说不定……还能在boSS那里拿到加分项?”
琴酒死死地盯着火麟飞,似乎在评估他这番话是天真还是大胆。最终,他冷冷地说:“先活过今晚再说。”
boSS的阴影,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两人心头,让原本就危机四伏的局面,增添了更多变数。
暴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表面上,组织内部波澜不惊,朗姆依旧运筹帷幄,琴酒依旧冷酷高效,库拉索则如同隐形人般执行着“协助”任务。但暗地里,三方势力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火麟飞和胖墩几乎不眠不休,他们的数字触角渗透进东京的每一个数据节点,监控着“清洁工”小队的细微动向,分析着朗姆通讯中的潜在密码,甚至尝试着对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内部结构进行声波扫描和建模。火麟飞还抽空改进了几个小玩意儿——强电磁脉冲干扰器、光学迷彩布,以及一个他称之为“派对惊喜”的、能释放高强度噪音和闪光的多功能手雷。
琴酒则像一头即将捕猎的黑豹,沉默地擦拭保养着每一件武器,规划着潜入和撤离的每一条路线,计算着每一个可能的变量。他与伏特加进行了简短的通讯,布置了外围接应和制造混乱的任务。他的冷静和专注,几乎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期间,火麟飞试图用草莓牛奶和辣味薯片“改善”一下紧张气氛,被琴酒用眼神冻了回去。他也曾试探性地问琴酒,对boSS知道多少,换来的只是更冰冷的沉默。但他能感觉到,琴酒对那位神秘boSS的态度,并非简单的忠诚,更像是一种……受到制约的、压抑的服从。
在行动前最后的夜晚,火麟飞看着窗外终于落下的、瓢泼般的暴雨,忽然开口:“Gin,你说,如果明天我们失败了,会怎么样?”
琴酒正在给伯莱塔做最后的校准,头也没抬:“没有如果。”
“我是说如果嘛,”火麟飞靠在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映照出城市模糊的霓虹,“我要是挂了,你会不会有点……嗯,一点点想念我?毕竟像我这么有意思的合作伙伴可不好找。”
琴酒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隔着雨幕看向火麟飞。那个红发小子脸上依旧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却映着窗外的灯火,亮得惊人,也……认真得惊人。
良久,琴酒才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低沉地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你不会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他特有的、冰冷的笃定:
“我不同意。”
火麟飞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比窗外的闪电还要耀眼。
“那就说定了!”他伸出手,做出击掌的姿势,“你不同意,死神也别想带走我!明天,我们一起,给朗姆老儿好好上一课!”
琴酒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只是将校准好的伯莱塔插回枪套,站起身,黑色风衣在灯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
“该出发了。”
暴雨如注,冲刷着东京这座不夜城,也冲刷着即将被鲜血与火焰洗礼的战场。
终局的开端,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