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冰。硝烟与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构成一种危险而不稳定的基调。三个人,呈三角之势站立,彼此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刚刚共同经历生死后难以言喻的羁绊。
库拉索摘下了战术目镜,那双异色的瞳孔——一蓝一绿,如同冰与火的交汇——此刻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里面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波动:有被朗姆背叛的愤怒,有得知妹妹可能尚在人间的震惊与希望,更有对眼前这两个男人复杂难辨的评估。她手中的半心项链几乎要被捏得嵌入掌心。
琴酒站在火麟飞侧前方半步的位置,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姿态。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握伯莱塔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示他内心的波澜并不平静。绿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锁定着库拉索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肌肉颤动,评估着她的可信度,以及……潜在的威胁。火麟飞那不顾自身安危的救援,固然暂时赢得了库拉索的倾向,但也将最大的不确定性——人性的脆弱面——暴露了出来。
而火麟飞,这个三角关系中最不稳定的变量,此刻却显得异常“乖巧”。他龇牙咧嘴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按着右肩刚刚崩裂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染红了琴酒那件过于宽大的黑色衬衫。但他脸上却没什么痛苦表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观察者的好奇,目光在琴酒和库拉索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所以,”最终还是琴酒打破了沉默,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温度,“你的选择,库拉索?”
库拉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恢复了顶级情报人员应有的冷静。她看向琴酒,异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朗姆要灭我的口,仅仅因为一个可能的线索。在他眼里,我和那些被清理掉的垃圾没有区别。”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为他效力多年,换来的就是这种下场。那么,我的选择,不言而喻。”
她的目光转向火麟飞,眼神复杂:“我需要确切的证据,证明我妹妹玲子还活着,并且安全。”
“没问题!”火麟飞立刻接口,尽管牵动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胖墩已经在深度挖掘加拿大的医疗和户籍档案了,只要有更具体的生物特征信息,比如……”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库拉索手中的半心项链,“……或许能匹配的dNA样本,找到她是迟早的事。不过,在这之前,库拉索姐姐,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诚意?”他眨了眨眼,语气轻松,但内容却不容置疑。
库拉索沉默片刻,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存储器,放在旁边的金属桌上:“这是我能接触到的,关于朗姆派系的所有核心情报。包括他在欧洲的几个秘密资金池账户和密码,他在警方内部安插的未被发现的暗线名单,以及……他正在进行的,几个关于‘意识转移’和‘基因永生’的绝密研究项目的部分数据备份。”
琴酒的瞳孔微微收缩。意识转移?基因永生?这些项目,连他都只是隐约听闻,权限远不足以接触详情。朗姆竟然一直在暗中进行如此禁忌的研究!这更加印证了火麟飞之前的猜测——组织,或者说朗姆所图谋的,远比简单的金钱和权力更深。
火麟吹了声口哨(结果又疼得吸冷气):“哇哦,大手笔!看来朗姆老儿是想当神仙啊。不过就凭你们组织那半吊子生物科技,Aptx-4869都搞得副作用一堆,还想玩永生?也不怕把自己玩成怪物。”他吐槽得毫不留情,却一针见血。
库拉索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说道:“朗姆生性多疑,这次行动失败,他一定会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他很可能已经怀疑我的立场,甚至……会动用‘那个’。”
“哪个?”琴酒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一个代号‘诺亚’的紧急清除协议。”库拉索的声音低沉下去,“一旦启动,所有被朗姆标记为‘不可控’或‘已背叛’的目标,无论身处何地,都会遭到他暗中培养的、完全独立于组织常规行动体系之外的‘清洁工’的追杀。这些‘清洁工’身份成谜,只对朗姆个人负责,手段……没有底线。”
火麟飞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像是批量生产的死士?啧,真是越来越有反派boSS的范儿了。”他脸上不见惧色,反而兴趣更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朗姆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以这么理解。”库拉索看向琴酒,“我们必须在他完成部署之前,先发制人。”
琴酒走到电脑前,插入存储器,快速浏览着里面的信息。越是查看,他周身的寒气越重。朗姆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许多看似中立的成员,甚至是boSS身边的元老,竟然都或明或暗地与朗姆有牵连。这场斗争,几乎等同于与半个组织为敌。
“我们的优势在于,”琴酒关闭文件,抬起头,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我们在暗,他在明。他不知道库拉索提供了多少情报,更不知道……”他瞥了一眼火麟飞,“……我们拥有他无法理解的技术优势。”
火麟飞立刻挺直腰板(差点又扯到伤口),得意洋洋:“没错!有我和胖墩在,他的所有电子通讯在我们面前都是裸奔!我们可以监控他的指令,截断他的联络,甚至……给他送点‘惊喜大礼包’。”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开始在琴酒脑中成型。他看向库拉索:“你需要回去。”
库拉索眼神一凛:“回去?自投罗网?”
“是稳住他。”琴酒冷静地分析,“朗姆现在最想确认的,是你的生死和立场。你主动回去,汇报任务‘失败’,但‘侥幸’逃脱,并带回关于‘飞鸟麟’重伤、以及我与‘飞鸟麟’关系破裂的假情报。你需要让他相信,我依旧是他可以争取或者利用的力量,而‘飞鸟麟’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火麟飞立刻明白了琴酒的意图:“苦肉计加反间计!妙啊!Ginさん你果然阴险……呃,是深谋远虑!”他赶紧改口,换来琴酒一记冰冷的眼刀。
库拉索沉吟着。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朗姆不是那么容易欺骗的,一旦被他看出破绽,就是万劫不复。
“你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投名状’。”琴酒补充道,目光锐利,“比如,透露一个我‘即将进行’的,针对朗姆某个重要据点的‘清洗’计划。时间和地点要真实,但细节要留有破绽。让他有机会‘挫败’它,从而更加信任你。”
火麟飞眼睛一亮:“然后我们再将计就计,在他以为得逞的时候,端掉他真正的老巢!”
库拉索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冰冷如磐石,一个跳脱如火焰,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的默契和……破坏力。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信任他们,是唯一可能活下去并找到妹妹的希望。
“好。”库拉索最终点头,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但我需要保障。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们必须保证,尽全力找到我妹妹,并确保她的安全。”
“成交!”火麟飞抢在琴酒前面答应下来,拍着胸脯(结果拍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放心,库拉索姐姐,我火麟飞向来说话算话!保证把你妹妹平平安安送到你面前!”
琴酒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他走到药箱旁,拿出新的绷带和止血剂,扔给火麟飞,语气依旧冰冷:“处理你的伤口。别到时候因为失血过多这种愚蠢的原因拖后腿。”
火麟飞接过东西,笑嘻嘻地看着琴酒:“Ginさ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琴酒懒得理他,转身开始和库拉索详细推演返回朗姆身边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可能遇到的盘问、需要传递的信息、以及紧急联络的方式。
火麟飞一边笨拙地给自己重新包扎,一边听着两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谋划,心中却莫名地安定下来。这种在悬崖边缘行走的刺激感,这种与强大对手博弈的紧张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在超兽战队时,与队友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只是,这次的“队友”,一个是冷酷无情的顶级杀手,一个是刚刚倒戈的敌方心腹。这个同盟,脆弱得如同蛛丝,却又因为共同的敌人和各自无法放弃的执念,而奇异地维系着。
他看着琴酒冷硬的侧脸,心中暗道:Gin,你终于开始主动出击了。不再是被动地执行命令,清除叛徒,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被掌控的愤怒,开始布局反抗。
那被我强行点燃的火焰,似乎……已经开始灼烧这片冰原了。
库拉索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琴酒和火麟飞,语气复杂:“希望我们……都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安全屋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带走了暂时的盟友。
屋内只剩下琴酒和火麟飞两人。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火麟飞瘫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累死我了……演戏比打架还费神。”他侧头看着正在擦拭伯莱塔的琴酒,忽然问道:“Gin,你相信她吗?”
琴酒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淡:“我只相信利益和制约。她现在需要我们来对抗朗姆和寻找妹妹,这就是足够的制约。”
“真是冷酷啊。”火麟飞感叹一句,随即又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不过,我喜欢。这才是适合在黑暗世界里生存的法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那……你相信我吗,Gin?”
琴酒抬起头,绿色的眼眸深邃如潭,对上火麟飞带着笑意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回答。相信?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奢侈和陌生。这个红发小子,从天而降,打乱他的一切,嚣张、跳脱、不按常理出牌,却一次次地帮他化解危机,甚至……为他挡枪。
这种混乱、不可控的感觉,让他烦躁,却又隐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你是我唯一的变量。”良久,琴酒才缓缓开口,答案模棱两可,却似乎又包含了某种程度的认可,“也是目前,最有价值的‘合作者’。”
火麟飞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他凑近一些,看着琴酒的眼睛,轻声说:“你知道吗,Gin,在我们那里,有一种说法。最强的伙伴关系,不是基于完全的信任,而是基于……彼此都无法舍弃的‘需要’。”
“我需要你带来的刺激和乐趣,你需要我打破僵局的能力。我们互相需要,互相制约,这才是最稳固的同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所以,不用强迫自己相信我。只要你知道,你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这就够了。”
琴酒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伤痕却依旧灿烂的笑脸,心脏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猛地别开脸,冷声道:“废话真多。养好你的伤,接下来的行动,如果你拖后腿,我会亲手清理掉你。”
火麟飞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或许是灯光错觉?),心满意足地躺回沙发,闭上了眼睛。
“放心啦,Ginさん……我可是,很强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疲惫,却充满了自信。
琴酒看着沙发上很快传来均匀呼吸声的火麟飞,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背叛者的同盟已经结成,针对朗姆的反击号角即将吹响。
而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