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脚踹开宫门,木屑四溅。他背着薛明蕙冲入乾元殿,肩头的箭伤早已裂开,鲜血顺着臂膀缓缓淌下,一滴一滴落在青砖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晃动。二皇子立于玉阶之前,手握剑柄,脸色骤变。
“你还敢来?”他冷冷开口。
谢珩不语。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沉稳,却在抬腿时膝盖微微一颤。他咬牙撑住,将背上的女子轻轻放下,让她倚靠在白玉石阶旁。
薛明蕙歪着头,嘴角不断溢出血丝。她的手指蜷缩着,冰凉如霜。谢珩从怀中取出一块旧玉佩,贴上她额头。她睫毛轻颤,呼吸终于稍稍平稳了些。
“醒一醒。”他低声唤道。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只依稀看见头顶横梁与远处高耸的龙椅。她抬起手,用自己唇边的血,在袖中帕子上画下一笔。
血线蜿蜒曲折,勾勒出半个图案。
她喘了口气,又咳出一口鲜血。血雾喷洒在金屏之上,竟显出一行字迹——
“三日后破城,粮道已断,里应外合,勿失良机。”
字形清瘦凌厉,正是二皇子亲笔所书。
大殿霎时陷入死寂。
一名官员上前,指着薛明蕙厉声喝道:“此女是妖!血岂能显字?定是蛊惑人心的诡计!快将她拿下!”
另一人随即附和:“必是邪术作祟,蒙蔽圣听!速速拘押!”
话音未落,谢珩猛然抽出判官笔,横扫而出。笔尖连点三人兵刃,发出刺耳铮鸣。他踏前一步,挡在薛明蕙身前,目光冷冽地扫视众人。
“谁再妄言,便让他躺下。”
声音不高,却压得整座大殿鸦雀无声。
无人再敢开口。
谢珩低头瞥见脚边一张纸笺,弯腰拾起,随手一扬。纸页飘然落地,正落在二皇子鞋前。
“这是你写给北狄王的密信。”他说,“以柠檬汁书写,藏于孩童虎头帽夹层之中。你让一个三岁稚子戴着它进京,待信拆封,字迹显现。”
二皇子垂眸看着那张纸,忽然笑了。
“所以呢?”他抬眼,神色讥诮,“仅凭这点东西,就想定我之罪?天下从来都是胜者为尊。我既已赢,便是正统。”
谢珩直视着他:“那你可知,那孩子临死前说了什么?”
二皇子微怔。
“他说,‘娘,我怕黑。’”谢珩一字一顿,“你活生生剥了他的脸皮,只因他认出了你的笔迹。你说,这也能称作天命?”
殿中一片死寂。
薛明蕙忽然抬手,指向金屏,声音微弱却清晰:“还有……你在慈恩寺外焚毁的那封信……背面写着‘杀无赦’……是你亲手所书。”
二皇子瞳孔骤缩。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她咳嗽着,口中渗出血沫,“我知道你每月十五命人在冷宫纵火,只为掩盖药味;我知道你授意崔紫菀往军饷中掺沙,逼迫边关将士叛乱;我还知道……你根本不是先帝血脉。”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二皇子脸色终于大变。
“你胡言乱语!”
“我句句属实。”薛明蕙凝视着他,“你是北狄王与先帝妃嫔所生,出生后被调换入宫。你母亲饮下毒酒而亡,因不肯配合。但她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藏于佛像之下——上面有你的生辰八字,还有接生嬷嬷的指印。”
她说一句,二皇子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谢珩站在她身旁,始终沉默。这些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他。如今,她仿佛将埋藏多年的真相尽数倾吐,每一句都如刀锋直刺对方心脏。
“你以为你能瞒过一世?”薛明蕙喘息着,“你以为杀了所有知情之人,历史就会按你设想前行?可你忘了,有些事……是血记得的。”
话毕,她身子一软,重重靠回石阶。手中紧攥的染血帕子未曾松开,指尖泛白。
谢珩蹲下,扶住她的肩。她浑身冰冷,唇色发紫。
“够了。”他低声道,“剩下的,交给我。”
她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谢珩起身,走向大殿中央。他举起判官笔,直指二皇子。
“你现在仍可否认。”他说,“但你无法否认正在燃烧的城池,无法否认为你送命的士兵,也无法否认被你践踏的江山。你说这是你的天命?可这天下,不是靠杀戮与谎言撑起来的。”
二皇子冷笑:“那你又能如何?杀我?这里有三百禁军,皆听我号令。你不过是个装疯卖傻的纨绔子弟,凭什么与我相争?”
“凭这个。”谢珩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钥匙,高高举起。
二皇子双眼骤然睁大。
“你……不可能拿到它!”
“它一直在我手中。”谢珩平静道,“自你派人焚烧薛府密档那日起,我便知你动手在即。所以我早将真钥匙藏入地窖墙缝。你烧去的,不过是一把赝品。”
“那又如何?你没有兵符!”
“我不需要兵符。”谢珩淡淡道,“我已下令关闭四门,各路军队依计行事。你的人正在逐一被控制。你听见的鼓声,不是为你助威,而是宣告你的末日来临。”
二皇子后退一步,手悄然摸向腰间软剑。
谢珩一眼看穿,笔尖轻挑,直指其咽喉。
“别动。”他说,“你已经输了。”
“我没有输!”二皇子突然怒吼,“这江山本该属于我!我比谁都懂治国之道!我比谁都狠得下心!你们这些人,只会空谈仁义道德,连一场瘟疫都压制不住!唯有我才配坐上那个位置!”
“你不配。”谢珩打断他,“一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人,不配谈论治国。”
“你也一样!”二皇子放声大笑,“你以为你干净?你手上就无血?为查案,你害死多少无辜?为布局,你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利用!你们二人,不过是一对疯子,还假装是救世主!”
谢珩沉默片刻。
然后他说:“我确实曾利用她。但我一直在护她周全。而你——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
他上前一步,笔尖更近。
“现在,跪下。”
“做梦!”二皇子猛然拔出软剑,寒光一闪,直刺谢珩咽喉。
谢珩侧身避过,反手一击,笔尖撞上剑身,发出清脆声响。两人瞬息交手,剑影纷飞,旁人纷纷惊退。
薛明蕙倚在石阶上,望着他们的打斗。眼前渐黑,意识如潮水般退去。但她仍强撑着抬起手,蘸着唇角鲜血,在帕子上完成最后一笔。
血画方成,她脑海中浮现一幅景象——
二皇子转身欲逃,袖中滑落一封信笺,落地翻开,背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若事败,杀耶律弘灭口。”
她用尽最后气力,开口低语:
“他要逃……袖中……有命令……要杀北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