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日子,选在一个难得晴朗的清晨。寒风依旧凛冽,但稀薄的阳光洒在雪原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仿佛为这场离别铺就了一条闪烁着泪光的道路。
在“凛冬堡垒”的主出口前,根据地的核心干部们几乎都到齐了。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沉默的送行和沉甸甸的目光。
塔露拉、阿丽娜、爱国者、霜星、云凌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雷德抱着臂膀靠在门边,红色的围巾在风中微微飘动。
亚历山大和索菲亚紧紧站在一起,少年的脸上满是不忿与难过,索菲亚则轻轻依偎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连一向神出鬼没的雪怪小队成员们也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告别。
黑键和布兰卡的行李很少。除了几件必要的衣物和一些根据地的干粮,最重要的就是云凌暗中塞给他们的一些系统出品的应急药品和一小袋赤金。
布兰卡裹紧了厚厚的披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黑键换上了一套相对整洁的、带有莱塔尼亚风格的服饰,尽管料子普通,却难掩他天生的贵族气质。他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从容,但紧握着布兰卡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是贝拉。沃尔珀女孩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跑到布兰卡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把小脸深深埋进她的披风里,肩膀微微抽动。
“布兰卡姐姐……黑键哥哥……你们不要走好不好……”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充满了无助与哀求。她还记得布兰卡姐姐总是那么温柔,会轻声给她讲故事;黑键哥哥虽然看起来有点冷淡,却会在她练习写字时给予耐心的指导。
布兰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贝拉柔软的头发和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兽耳,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贝拉,乖,不哭。我们……我们只是去一个有点远的地方。你要听阿丽娜姐姐和晓歌老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学写字,知道吗?”
贝拉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用力摇头,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也缓缓从人群边缘走了过来,是晓歌。这位蓝发的前杀手依旧习惯性地与人群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黑键和布兰卡身上,那双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复杂的情感——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属于“同伴”的牵挂。
她负责的学堂里,黑键偶尔会来指导音乐,布兰卡的安静与坚韧也让她印象深刻。他们是她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带着善意与才华的亮色。
她走到近前,没有像贝拉那样情绪外露,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然后从怀里拿出两个小小的、用彩色布条编织成的平安结,样式朴素,甚至有些歪斜,显然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她将平安结分别塞到黑键和布兰卡手里,声音压得很低:
“路上……小心。”
这简单的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重若千钧。对她而言,这已是她能表达的最深切的情感。
黑键郑重地接过那个小小的平安结,紧紧攥在手心,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
“谢谢。贝拉……还有学堂的孩子们,拜托你了。”
晓歌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将还在啜泣的贝拉轻轻拉到自己身边,用行动做出了承诺。
阿丽娜走上前,将一个准备好的包裹递给布兰卡,里面是一些她精心准备的、易于保存的食物和草药。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话语依旧温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塔露拉最后上前一步,她的目光扫过黑键和布兰卡,沉声道:
“记住我的话,整合运动,永远是你们的后盾。保重。”
云凌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力与酸楚。他知道这是目前形势下无奈却必要的选择,但亲眼目睹同伴为了集体的生存而主动踏入险境,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他只是在黑键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
“记住,活着最重要。必要的时候,我给你的特殊通讯器 ……或许能用上。”
当黑键与布兰卡在众人的送别下,准备离开堡垒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一艘张扬的、悬挂莱塔尼亚旗帜的官方陆行舰。
相反,在根据地外围一处预先约定的、相对隐蔽的山谷中,停着两辆看起来相当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乌萨斯制式大型雪地运输车。
车辆旁边,站着几名身着厚实皮毛衣物、看起来与当地行商或探险者无异的人。
然而,云凌和塔露拉等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寻常之处。这些人站姿挺拔,眼神锐利而警惕,动作间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协调感。
他们的装备虽然做了伪装,但细节处(如保养精良的靴子、特殊的通讯耳麦)暴露了他们绝非普通旅人。
其中一名领头者,是一位面容精干、眼神冷静的中年黎博利男性。他上前几步,无视了周围整合运动战士们隐含敌意的目光,径直看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黑键与布兰卡。
他的目光在黑键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极其标准且细微的莱塔尼亚贵族问候礼,动作流畅自然,显然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弗雷德里克少爷,”
他的声音平稳,不带多余感情,用的是莱塔尼亚语,
“奉女皇之声谕令,前来护送您与布兰卡小姐踏上归途。”
他随即转向塔露拉和云凌,切换成了略带口音但流利的乌萨斯语:
“感谢诸位在此期间对乌提卡伯爵继承人的关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国际纠纷,我们采取了低调的方式入境。请放心,我们已规划好路线,能够安全离开乌萨斯国境。”
这番解释,让云凌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根本不是官方访问,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秘密的越境行动。
这些人是莱塔尼亚的情报人员或皇家密探,他们利用乌萨斯广袤边境的管理漏洞,伪装成商人、雇佣兵或其他身份,渗透了进来。他们或许买通了边境守卫,或许利用了崎岖难行的隐秘小路。
这对于一个像莱塔尼亚这样拥有成熟情报网络和源石技艺应用的国家来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也完美解释了那封信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云凌书房——这本身就是对方在展示其渗透能力。
对方选择这种方式,也反映了莱塔尼亚方面的多重考量:
1. 避免外交风波:官方船只进入乌萨斯领土接人,无异于宣示主权,会引发严重的外交冲突。
2. 保持行动隐秘:不想过分刺激整合运动,或者不想让乌萨斯中央当局过早察觉到莱塔尼亚与这个“叛乱组织”的接触。
3. 体现务实态度:他们根本不在乎形式,只在乎结果——将黑键带回去。
这个发现,让离别的心情更加复杂。莱塔尼亚展现出的不是莽撞的武力,而是这种精准、隐秘而高效的行动能力,这反而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深不可测。
黑键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的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友和这片土地,然后对那位黎博利领头者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显眼的舰船。两辆看似普通的雪地运输车,载着莱塔尼亚未来的乌提卡伯爵和他誓死守护的挚友,缓缓驶入乌萨斯无垠的风雪中,踏上了通往西南方那个音乐与律法之国的、吉凶未卜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