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眸光骤然一凝。
这北夷女王,竟如此霸道?
要么留下做她的“王夫”,要么就沦为被区区盘缠打发的路人?
他萧凛,东璃之主,何时成了能任人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焦灼的火焰在他胸中灼灼燃烧。
“朕,要见你们女王!”
他再次重复,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相击般的冷硬。
帐内一片死寂,无人应声。
萧凛的目光如实质般锁在内务官脸上,那历经沙场、执掌乾坤的帝王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竟让这位北夷老臣感到呼吸一窒。
“朕,最后说一次,”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海里捞出;
“带朕,去见你们女王。”
内务官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下,额角渗出细汗。
他深知眼前之人身份非凡,更感知到那股不容违逆的意志。
挣扎片刻,他终是侧身,让出了通往帐外的路,语气带着未尽的不安:
“王夫执意要见,臣……不敢强拦。只是陛下此刻正在王帐与各部首领会晤,还请您……”
话未说完,萧凛已强提一口气,无视周身袭来的虚弱与眩晕,踉跄着朝帐外走去。
他脚步虚浮,身形微晃,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孤峰。
“等等!您、您还未用药……墨……”
阿雅在他身后急得跺脚,焦急呼喊,差点说漏了最,连忙噤声。
可萧凛充耳不闻。
此刻,没有什么比见到那个狠心的女人更重要——他要亲口问个明白!
帐外,北地阳光带着几分虚浮的暖意,直刺眼底。
萧凛下意识地眯起眼眸,待视线逐渐清晰,才真正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果然是北夷王庭腹地,四周毡帐如云,远处象征王权的狼头大旗在朔风中猎猎狂舞,带着漠北特有的粗犷与肃杀。
两名侍卫上前欲搀扶这步履蹒跚的“王夫”,却被他猛地挥开。
那动作带着濒危野兽般的警惕与不容触碰的尊严。
“指路。”
他回头,对内务官吐出两个字,声音因虚弱而微哑,语气却是冷凌的命令。
内务官暗叹一声,只得在前引路。
萧凛强提起一口真气,拖着沉重虚软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刀尖上,又像是踩在松软的棉絮里,无处着力;
阵阵眩晕不断袭来,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然而,一想到卿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想到自己竟被如此儿戏地册封为“王夫”;
一股混杂着担忧、屈辱与滔天怒意的火焰便在胸中熊熊燃烧,支撑着他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倔强地向前。
所幸,他养病的大帐离王帐并不远。
未行多远,一座规模远超周遭、气势恢宏的巨大帐篷便矗立眼前。
帐顶以金线绣成的狼头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睥睨四方,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帐外守卫森严,手持长矛的北夷士兵如同钉在地上的木桩,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
就在萧凛距离王帐尚有十步之遥时,只听“锵”的一声,两柄寒光闪闪的长矛骤然交叉,精准地封死了他的前路。
“站住!”
守卫首领声如洪钟,带着北漠儿郎特有的悍勇与坚决;
“女王王帐,未经传召,任何人不得擅入!”
萧凛骤然止步,胸膛因急促的喘息而微微起伏,然而那脊梁却如孤松般挺直,属于东璃帝王的威势在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遗。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拦路的守卫:
“朕,乃东璃国君萧凛。让你们女王出来见朕!”
守卫们交换着眼神,显然知晓他的身份,却仍坚守职责。
首领硬着头皮重复:“陛下正在议事,请您回去等候传召。”
“等候?”
萧凛苍白的唇边逸出一声冷笑,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在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等她将这荒谬的‘王夫’之名坐实不成?”
他声音陡然拔高,沙哑的嗓音中灌注了内力,清晰地传遍王帐四周:
“听着!”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严阵以待的守卫,掠过身后匆匆赶来的内务官与阿雅,最终定格在那紧闭的帘门上,字字铿锵:
“朕,萧凛,东璃国主,此生心中唯有一人!绝无可能再做他人之夫!你们北夷女王的‘厚爱’,朕,消受不起!”
话音未落,他猛地夺过内务官手中那卷明黄帛书……那象征着北夷最高荣宠的册封诏书。
“尔等看清楚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双手青筋暴起,运足力气。
“刺啦——!”
清脆的裂帛声如惊雷炸响,那卷以金线织就、承载着北夷女王意志的诏书,竟被他从中生生撕裂!
他将撕碎的帛书狠狠掷于脚下,明黄的碎片委顿尘土,昔日荣光顷刻黯淡。
“这,便是朕的答复!”
他屹立在王帐之前,身形虽因虚弱而微晃,目光却锐利如淬火的寒刃,宛如一头扞卫领地的孤狼。
纵然力竭,风骨不改。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北夷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有人竟敢如此践踏女王的威严;
这已不仅是抗旨,更是对北夷王权赤裸裸的挑衅!
守卫们指节发白地握紧长矛,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内务官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阿雅死死捂住嘴,眼中交织着惊惧,却在深处,藏着一丝似笑非笑,难以言说的怜悯。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凝滞的瞬间,那顶王帐厚重的帘门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从内缓缓掀开一道缝隙。
一道略显沙哑、慵懒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女声,漫不经心地自帐内传来,声音不高,却似冰泉淌过火焰,瞬间镇住了场间所有的躁动:
“哦?本王这……未来的王夫,好大的火气。”
帐帘被彻底掀开。
先映入萧凛眼帘的,是一双缀着浑圆东珠的北夷王室靴履;
随即,是绣着繁复金狼图腾的绯色裙摆,那狼瞳以暗红宝石镶嵌,在日光下流转着嗜血的光泽。
一道身影,缓缓步出王帐。
二月的阳光仿佛独独钟爱于她,尽数倾洒在她身上。
那顶纯金锻造的北夷王冠,鹰首高昂,口中衔着一颗幽蓝如深海之眼的宝石,垂坠在她光洁饱满的额间,熠熠生辉,尊贵不可方物。
然而,比王冠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轻纱覆面后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以及……
即便在宽大王袍也难以完全遮掩的,明显隆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