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黎明初破,曙色将云层染成一片金红。
数万玄甲将士列阵于广场,铁甲映着熹微晨光,枪戟如林,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萧凛踏出宫门,一身银甲凛然生寒,玄色蟠龙斗篷在渐起的风中翻卷如云。
昔日醉眼里的迷蒙已尽数化作冰封的锐利,他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军队,久违的帝王威压如实质般笼罩四野。
战鼓骤起,如惊雷滚过苍穹。
号角长鸣,撕裂了上京的宁静。
萧凛接过内侍奉上的龙首金弓,振臂高呼,声震九霄:
“北夷犯我疆土,屠戮我民!此乃国仇,亦是朕之家恨!今日,朕与尔等共赴北疆,踏破敌营,以血洗耻,重振国威!”
“陛下万岁!东璃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直冲云霄,万千兵戈顿地,发出撼天动地的轰鸣。
萧凛利落转身,银甲折射出耀眼寒光。
他纵身跃上神骏“逐云”,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卷起一道决绝的弧度。
“出征!”
一声令下,万千铁骑如洪流涌动,簇拥着那抹银色身影向北而去。
马蹄踏起漫天烟尘,如滚滚雷霆掠过大地。
城楼之上,小瑄儿踮脚紧握汉白玉栏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身影逐渐融入铁甲洪流,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晨风拂过他稚嫩的面庞,带来远方的尘沙气息。
他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带着最虔诚的祈愿:
“小师叔,你一定要平安……父皇,你一定要带着小师叔……回来。”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万丈金光洒向这支承载着东璃希望与帝王执念的军队,为他们的征途镀上璀璨的光辉。
北夷,耶律宏的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炭火在铜盆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几位幕僚垂首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耶律宏猛地将手中的金杯掼在地上,酒液混着怒火四溅开来:
“你们先前是如何向本王保证的?说那东璃皇帝为情所困,早已沦为废人!说太子年幼监国,朝中无人,拿下东璃易如反掌!”
他森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里淬着冰:
“那如今御驾亲征的,难道是鬼不成?”
一名幕僚硬着头皮上前:
“王爷息怒。探子此前确实回报,萧凛数月以来沉迷酒醉,不理朝政,太子监国后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谁知他竟会突然……”
“突然什么?!”
耶律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底泛起骇人的猩红;
“他突然活过来了!你们可知道,一个心死的君王不足为惧,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疯子有多可怕?”
他狠狠甩开对方,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兽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更何况……他此时亲征,目标绝不只是那几座城池。”
幕僚神色骤变:
“王爷是怀疑……他知道了那位的存在?”
耶律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管他知道多少,萧凛既然来了,就是冲着本王来的。”
他猛地站定,周身杀气四溢,如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传令给杜锦红——若他拿不下萧凛的人头,便让他提着自己的头来见!”
帐外风声呼啸,他盯着摇曳的帐帘,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萧凛……这一次,本王定要你有来无回!”
帐外风声鹤唳,一场围绕着一个女子的风暴,正在北境悄然凝聚。
慕卿璃正于帐内用膳,帐中暖意融融,食物香气四溢。
自从雪醅来了,她的膳食自然又交由了雪醅亲自料理;
墨白这个不会做菜的神医,不过担个厨子的虚名。这样的身份,倒是让他能名正言顺地出入王帐,传递消息。
墨白刚将萧凛御驾亲征的消息禀完,慕卿璃执箸的手微微一顿,唇角终究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清浅却真切的笑意。
“看来……”她声音轻缓,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这后院失火的戏码,需得即刻登场才够热闹。”
话音方落,她便姿态优雅地将一块烤得焦香诱人的炙羊排送入口中。
然而,下一瞬……
一股毫无预兆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底翻涌而上,直冲喉头!
“唔……”
她脸色骤然褪尽血色,迅速侧身掩口,接连几声干呕袭来,难受得连眼角都逼出了细碎的泪花。
“主子!”
“您这是怎么了?”
侍立左右的白露、雪醅与盈夏顿时慌了神,立刻围拢上前。
白露赶紧递上温水给她漱口,雪醅脸色发白地检视着那盘炙羊排,盈夏则轻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莫非是这羊肉不新鲜?”
雪醅的声音带着颤意,这膳食是她经手,若有差池,她万死难辞其咎。
“还是有人蓄意谋害?”
盈夏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那被贬的玉夫人毕竟根基尚在,若她伺机下手……”
一直沉默立于帐边的墨白见状,眉头微蹙。
他上前,执起银箸夹起盘中另一块羊肉,仔细审视、轻嗅,随后放入口中细品片刻。
“羊肉无毒,火候与调味亦无异常。”
他放下银箸,目光沉静地看向慕卿璃,“主子近来身体可有其他异样?例如……月信可还准时?”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
慕卿璃此刻已缓过气来,心中同样掠过一丝异样……
若她这般轻易就被人下毒得手,这些年也算白活了。
她依言伸出皓腕,轻声道:“有劳了。”
墨白指尖轻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细察。
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他。
只见他初时眉头微蹙,随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搭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抬起头,望向慕卿璃,素来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有惊愕、有了然,以及一抹深沉的忧虑。
“如何?”
慕卿璃见他神色有异,心头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清晰。
墨白深吸一口气,收回手,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帐中:
“娘娘,这是喜脉。您……已身怀有孕,将近两月了。”
“什么?!”
“天啊!”
话音落下,宛如平地惊雷,瞬间在营帐中炸开。
就连一贯清冷自持的白露,也控制不住地掩住了唇。
雪醅与盈夏更是僵在原地,瞠目结舌,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慕卿璃也彻底怔住,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脑中一片空白。
自己……居然有了身孕?
可自离开东璃以来,她可从与耶律宏有过肌肤之亲……
她可不是那般不挑食的人。
第一次,她对墨白这斩钉截铁的诊断,产生了怀疑。
嘴最快的盈夏不经脑子的道:“那……这究竟是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