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华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珠串,发出温润的轻响。
她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选秀虽延,然东宫后院确实过于冷清了些。人多……才热闹,也免得有人恃宠生娇。过两日,你且将人带来给本宫瞧瞧。”
她抬眼,目光笃定地看向玉簪夫人,“放心,既是姐姐夫家的人,本宫定会为她筹谋一个锦绣前程,断不会让姐姐在夫家失了颜面。”
玉簪夫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趁热打铁:“那……民妇与将军府的婚事……?”
宋昭华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虚虚点了点她,嗔道:
“瞧你这心急的!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她压低声音,“如今圣上罢朝休养,待复朝之后,自会大封救驾有功之臣。届时,本宫再去太子那,为姐姐讨一道体体面面的赐婚恩旨,岂不风光?”
玉簪夫人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娘娘身怀六甲,还要为着民妇这些琐事劳心费神,民妇真是……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你我姐妹,何须说这些见外话?”
宋昭华摆摆手,笑容温婉,眼底却是一片冷静算计:
“姐姐在外为本宫经营那些产业,亦是劳心劳力,殚精竭虑。你的付出,本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定不会亏待于你。”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株‘石榴玉树,你且寻个最妥当可靠之人,一会便给本宫送进来。还有,前番投下去的那笔银子,收益如何了?务必盯紧些。”
玉簪夫人忙不迭点头,信心满满:
“娘娘放心!那掌事之人说了,此次投入虽巨,回报周期略长,然一旦成事,那回报率……啧啧,绝对丰厚得令人咋舌!民妇亲自盯着,绝无差池。”
宋昭华满意地点点头:“姐姐办事,本宫自然放心。”
她忽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听闻:
“另有一事,需姐姐亲自去办,务必……隐密周全。”
玉簪夫人忙将耳朵凑近。
宋昭华红唇翕动,一番耳语。
只见玉簪夫人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与惶恐,低语道:
“娘娘!这……如此编排污蔑侧妃清誉,若、若被查实,可是滔天大祸啊!”
她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宋昭华轻嗤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与不屑:
“慌什么?本宫又非让你去敲锣打鼓地诋毁。不过是……让你寻个靠得住的笔杆子,将那缠绵悱恻、引人遐思的风月故事,写成几卷市井话本罢了。怎么,如今连民间说书唱曲、写本子解闷儿,也要论罪了不成?”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玉簪夫人眼珠飞快转动,权衡利弊,片刻后,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心领神会的谄媚:
“娘娘高明!民妇愚钝了。这事儿,民妇知道该怎么做了,定办得漂漂亮亮!”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玉馨便亲自将玉簪夫人恭送出殿。
这两位皆是太子妃跟前炙手可红的“心腹”,几句眼神交汇,言语试探,玉馨便已窥知,太子妃这是又要对侧妃娘娘下狠手了……
望着玉簪夫人远去的背影,玉馨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眼底寒芒闪烁。
看来……是时候为自己,寻一条真正的生路了。
……
翌日,皇帝终于复朝理政。
萧凛每日卯时便前往紫寰殿,直至午时方归东宫。
慕卿璃亦在萧凛上朝后,即刻回到了自己的撷芳阁。
连日伴在萧凛身侧,虽能近水楼台,却也耽搁了她不少“私务”。
如今,正是时候将那些悬而未决的线头,一一梳理掌控。
甫一踏入撷芳阁正厅,一株流光溢彩的物事便攫住了她的目光——正是那株闻名东宫的石榴玉树。
她莲步轻移,驻足细细观赏。
不得不承认,此树确是稀世珍品。
通体由上等的碧玺精雕而成,颗颗石榴籽饱满欲绽,枝干虬结处镶嵌着细碎的金丝,在晨光下流淌着温润又华贵的光泽,堪称鬼斧神工,美轮美奂。
慕卿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初萧凛将此树赠予宋昭华时,心中未必没有几分情意。
只可惜啊……人心易变,太容易捧到掌心的珍宝,往往也最易被弃如敝履。
与这株价值连城的玉树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摞厚重的东宫库房账册,以及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它们被恭敬地摆放在紫檀托盘里,无声宣告着权柄的移交。
慕卿璃指尖拂过冰凉的账册封面,眼中掠过一丝玩味。
这倒是有趣。
她原本为宋昭华精心挖掘的陷阱,谁曾想竟被萧煜那把意外之火,阴差阳错地“填平”了。大火焚毁了旧账,也烧掉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痕迹。
不过……无妨。
她心中冷笑。
那些被宋昭华“流放”出去的库藏珍玩,早已被她布下的暗网,从那些酒囊饭袋手中悄无声息地“接引”了回来。
这个坑,看似被填平,实则只需轻轻翻转,便能成为埋葬对手的绝佳墓穴。
更何况,以宋昭华那漏洞百出的行事手段,留给她的“坑”,可远不止这一个。
杀人?
慕卿璃眸光流转,潋滟中藏着冰冷的锐利。
她向来不屑亲自动手。
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方为上策。
毕竟,如今她在萧凛心中,可是那朵需要精心呵护、娇软单纯、不谙世事的解语花。
这个人设,她演得得心应手,且……乐在其中。
她一边悠然欣赏着石榴玉树精妙绝伦的雕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宋家在朱雀街的那处老宅,可已按计划闭门谢客了?”
燕回垂手侍立,恭声回禀:
“已按主子吩咐,三日前已经关了大门,谢绝凭吊。如今,已有不少常往的学子文士在四处打探缘由,议论纷纷。”
慕卿璃缓缓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玉树冰凉的枝干,发出细微的清响:
“嗯。暂且将风声压一压,让外间的猜测……再发酵得猛烈些才好。”
她唇边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人心的了然,“待时机成熟,再‘不经意’地放出风声,就说此地风水已改,将易主经营,改建为……京中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
她顿了顿,又轻快的说道:“传信给哥哥,让他务必在风声最盛、议论最沸之时,以‘慕氏’的名义,将那宅子……‘低调’地买下来。”
燕回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悟,但仍谨慎问道:
“主子算无遗策。只是……奴婢斗胆,咱们既已掌控先机,何不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