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手机屏幕按灭时,指甲在黑色玻璃上掐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印。对话框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十七分,她发的“今天加班路上看到卖烤红薯的,想起你以前总抢最后一块焦皮”后面,是整整十三个小时的空白。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掉第三批叶子,风卷着碎金似的叶片贴在玻璃上,像谁舍不得挪开的手。林小满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三分钟,直到它被另一阵风吹走,才重新点亮手机。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改,从“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到“今天降温记得加衣”,最后都变成了一行浅灰色的“正在输入中”,又在指尖悬停的瞬间消失。
这是陈屿出差的第二十三天。临走前他们在玄关吵了一架,起因是林小满翻到他手机里和大学同学的聊天记录,对方说“这次去深圳要不要见一面”,陈屿回了个“看时间吧”。林小满追问那个“同学”是不是当年追过他的苏棠,陈屿皱着眉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最后拖着行李箱摔门而去时,门楣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数他们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林小满第二天就后悔了。她在陈屿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他提前买好的周年纪念项链,吊坠是极小的两个字母——“c”和“L”缠绕在一起,边缘还留着他用砂纸打磨的痕迹。她拍了张项链的照片存进相册,想发消息说“对不起,我不该瞎猜”,可手指按到发送键时,又想起陈屿摔门时的眼神,那点勇气又缩了回去。
她开始找各种借口不主动发消息。早上煮咖啡时烫到了手,指尖起了个小红泡,她对着伤口拍了张特写,想发给他吐槽,又觉得太矫情,最终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下班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看见橱窗里贴了新的优惠活动,她站在街对面拍了张照,编辑框里写着“等你回来吃火锅好不好”,犹豫了十分钟,还是点了删除;甚至连家里的猫把花盆碰倒,泥土撒了一地,她一边收拾一边拍视频,想跟他说“煤球又闯祸了”,可视频录完,还是躺在了草稿箱里。
“就不发给你。”她每次删完消息,都会对着手机屏幕小声说,像在跟陈屿赌气,又像在给自己打气。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怕,怕那条消息发出去后,还是等不到回应,怕自己的在意,在他那里变成不值一提的打扰。
陈屿不是没发过消息。出差第五天,他发了张酒店窗外的夜景,说“这里的夜景不如家里好看”;第十天,他发了张客户送的特产照片,说“这个饼你应该爱吃,带回去给你”;第十八天,他发了条语音,背景里有飞机起飞的声音,说“下周就能回去了”。林小满每次看到消息,心脏都会跳快半拍,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可最终都只是回复一个“嗯”或者“好”,连个表情包都不敢加,怕自己的热情会显得卑微。
昨天晚上,她加班到十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冷风灌进衣领,她突然特别想陈屿。想起以前加班,他总会开车来接她,车里永远备着热奶茶和暖手宝;想起冬天的晚上,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会把她的脚揣进自己怀里捂热;想起每次吵架,不管谁对谁错,他都会先低头,说“小满,别生气了,我错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敲下那句关于烤红薯的话,没等自己后悔,就点了发送。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既紧张又期待,抱着手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连冷风都忘了躲。可等了一个小时,手机还是没动静,她只好起身回家,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他可能在忙”“他可能睡着了”。
今天早上,她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对话框里还是只有她昨晚发的那句话。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洗漱。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说“林小满,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不就是没回消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骨气这东西,在想念面前,总是不堪一击。上午工作时,她每隔十分钟就会看一次手机,生怕错过陈屿的消息;午休时,她翻遍了陈屿的朋友圈,从三年前的动态看到现在,连他转发的工作文章都看了一遍;下午开会时,领导在上面讲话,她的心思却全在手机上,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陈屿,慌忙拿出来看,结果只是一条广告推送,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差点没忍住红了眼眶。
“就不发给你,再也不发给你了。”她在心里跟自己发誓,可手指却又一次点开了和陈屿的对话框。输入框里,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敲下了一行字:“陈屿,我们谈谈吧。”
就在她准备点击发送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了陈屿的消息:“小满,对不起,昨晚加班到凌晨,刚看到消息。那个烤红薯,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买,我把焦皮都让给你。”
后面还跟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出差时买的那条项链,吊坠被放在手心,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我的小满,周年快乐。”
林小满看着那条消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把刚才写好的“我们谈谈吧”删掉,换成了:“好啊,我等你回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笑了,眼泪却还在往下掉。原来那些没发送的消息,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口是心非的赌气,都只是因为太在意。而真正在意你的人,从来不会让你等太久,他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会带着温柔和爱意,来到你身边。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树的叶子还在掉,可林小满的心里,却像有暖融融的阳光照了进来。她知道,等陈屿回来,他们会一起去买烤红薯,会一起吃火锅,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发送的消息,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被一一补回来。
而现在,她只需要等,等那个会把烤红薯焦皮让给她,会把她的脚揣进怀里捂热,会先低头认错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