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夜半哭坟
接下来的几天,扎纸店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忙碌与平静交织的状态。
凌薇几乎把自己埋进了那堆故纸堆里,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所有时间都用来翻阅、整理、分析。她甚至根据胖子的描述和自己的记忆,绘制了一张玄冥近年来可能活动区域的草图,与古籍中关于“鬼域”形成所需地理条件的记载进行比对。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却异常专注。
胖子则拿着张清玄“慷慨”批下的采购经费,几乎跑遍了全市各大超市和农贸市场,不仅采购了大量压缩饼干、肉干、纯净水等耐储存物资,还精心挑选了各种香料、调味酱。他的储物间几乎被塞满。
陈子轩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他不仅弄来了几套专业的户外装备,还主动承担起了整理和测试装备的工作。此刻,他正蹲在柜台旁,认真地给强光手电更换电池,检查卫星电话的电量,嘴里还念叨着:“玄哥,这玩意我试过了,在深山老林里信号也不错!还有这登山绳,承重绝对没问题!”
张清玄靠在躺椅上,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对陈子轩这种“用钱开路”的办事方式不置可否,但只要东西好用,他也不会拒绝。
陈子轩得到这声“嗯”,像是得了什么嘉奖,干劲更足了。他凑到凌薇桌边,好奇地看着她绘制的草图:“凌薇姐,这黑风山……真那么邪乎?”
凌薇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根据记载和能量残留推测,只会比想象的更危险。子轩,你既然叫清玄师兄一声‘玄哥’,又是他名义上的弟子,这次出去,一定要紧跟师兄,万事小心。”
“我知道!我一定不给玄哥拖后腿!”陈子轩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是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跃跃欲试。
就在出发前夜,变故突生。
已是晚上十点多,街上行人渐稀。扎纸店早已打烊,胖子在后院清点最后一批送来的便携食品,凌薇还在小桌前核对笔记,陈子轩则在对着一本《基础符箓图解》比划着,张清玄准备上楼休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伴随着一个带着哭腔的老妇人声音:“张老板!张老板救命啊!开开门啊!”
声音凄厉而惊恐。
店内几人都是一怔。胖子从后院探出头,凌薇放下笔,陈子轩也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张清玄上楼的脚步顿住。
“谁啊这大晚上的?”胖子嘟囔着,看向张清玄。
张清玄微微蹙眉,走到门边,并未立刻开门,隔着门板问道:“什么事?”
“张老板!是我!东街口卖馄饨的吴婆子!”门外的老妇人带着哭音喊道,“我孙子……我孙子小豆子他……他中邪了!求您救命啊!”
东街口吴婆子?胖子想起来了,是那个摊位干净、馄饨皮薄馅大、老板偶尔会去吃夜宵的老太太。
张清玄沉吟片刻,拉开了店门。
门外,吴婆子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身上还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她一见张清玄,就要跪下,被张清玄抬手虚托住。
“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张清玄语气平稳。
吴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原来,她孙子小豆子今天下午和几个小伙伴去附近已经废弃的老纺织厂家属区玩“探险”,天黑才回家。回来后就开始不对劲,饭也不吃,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念叨着“穿红衣服的小姐姐在哭”、“她要我带她回家”。到了晚上,更是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却不停地喊冷,小脸憋得青紫!去医院查不出毛病,打了退烧针也不见好。
“穿红衣服的小姐姐?老纺织厂家属区?”胖子在旁边听得心里发毛。
凌薇也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听起来像是被怨灵缠上了。那种地方很容易积聚阴气。”
张清玄没说话,转身从柜台里拿出罗盘和显形粉。
“胖子,拿上急救包和墨线。子轩,”他看向一脸紧张又期待的陈子轩,“你跟我一起去,拿着这个。”他抛给陈子轩一个东西。
陈子轩手忙脚乱地接住,发现是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巧铜钱,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触手温润。“玄哥,这是?”
“护身符,戴着别摘。”张清玄淡淡道,“凌薇,你留下看店。”
“是,师兄!”凌薇应道,虽然也想跟去,但知道自己状态不佳。
陈子轩则激动地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感觉一股暖流从铜钱上传入身体,驱散了些许寒意。这是玄哥第一次主动给他法器!他连忙跟上张清玄和胖子。
吴婆子千恩万谢地在前面引路。三人很快来到了位于城市边缘的老纺织厂家属区。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一栋栋苏式老楼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墙体斑驳,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菌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
夜风吹过空荡的楼道,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陈子轩虽然跟着张清玄见识过一些场面,但独自处在如此阴森的环境,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靠近了张清玄一步,手里紧紧握着那枚铜钱。
吴婆子指着其中一栋尤其破败的三层小楼,带着哭腔说:“小豆子他们说……就是在那个楼洞里玩的时候,听到有女人哭声的……”
张清玄停下脚步,手中的罗盘指针正在轻微颤抖,指向那栋小楼的方向。他目光扫过楼洞入口那片深沉的黑暗。
“你们在这等着。”他对吴婆子和胖子说道,然后看了一眼陈子轩,“子轩,你跟我进来。注意脚下,跟紧,别乱碰东西。”
陈子轩心脏砰砰直跳,既有紧张也有被委以重任的兴奋,他用力点头:“明白,玄哥!”
张清玄迈步走向楼洞,陈子轩深吸一口气,打开强光手电,紧跟其后。
走入楼洞,光线瞬间被吞噬大半。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家具和垃圾,蜘蛛网密布。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低了至少五六度。陈子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罗盘(张清玄进去前塞给他的)指针开始疯狂摆动。
张清玄蹲下身,撒下显形粉。几组小孩子的脚印和另一组更浅、更飘忽的女子脚印显现出来。
“果然有东西。”张清玄站起身,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点星火,“子轩,看出什么了?”
陈子轩紧张地观察着脚印和罗盘,努力回忆着《基础符箓图解》里的内容:“脚印……怨灵的脚印很轻,几乎不沾地,说明它能量不强,但很执着?罗盘指针乱晃,这里阴气很重,而且……好像不止一股?”
张清玄微微颔首:“观察力还行。记住,怨灵害人,多半是因执念未消。找到执念根源,往往比强行镇压更有效。”
他循着脚印和阴气最浓郁的方向,向楼道深处走去。陈子轩紧紧跟着,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脚下吱呀作响的楼梯和斑驳的墙壁。
越往里走,那股悲伤的怨气越重,隐约似乎能听到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声。陈子轩感觉手里的铜钱似乎在微微发烫。
突然,走在前面的张清玄停下脚步,低声道:“来了。”
陈子轩心头一紧,手电光往前一扫,只见前方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红裙的身影一闪而过!同时,那哭泣声陡然清晰起来,充满了无尽的哀怨,直往人耳朵里钻。
陈子轩吓得汗毛倒竖,差点叫出声,强忍着才稳住。
张清玄却面色不变,对着那片阴影沉声道:“为何滞留阳间,纠缠生人?”
那哭泣声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凄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
陈子轩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手中的铜钱烫得惊人。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凌薇姐说过,有些怨灵需要倾听,他鼓起勇气,颤声补充道:“你……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说出来……也许,也许我们能帮你……”
这话一出,那凄厉的哭声竟然真的慢慢低了下去,变成了更加悲伤的、断断续续的啜泣。阴影中,那个红裙女子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点,但依旧模糊。
张清玄有些意外地瞥了陈子轩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幽幽的、带着泣音的女声在空气中缓缓响起,诉说起一段尘封的往事……二十多年前的情殇,不被理解的痛苦,最终在这栋楼里的自缢……魂魄因执念徘徊不去,并非想害那孩子,只是太过孤单……
听着那悲伤的叙述,陈子轩最初的恐惧渐渐被一股同情取代。
听完叙述,张清玄沉默片刻,开口道:“尘归尘,土归土。你的执念,该放下了。我送你一程,下去之后,自有公断。”
那红裙女子的虚影微微颤动,最终,化作一缕淡淡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那萦绕不散的悲伤怨气,也随之渐渐散去。
楼洞内恢复了死寂,但那股阴冷的感觉却减轻了许多。
陈子轩长长舒了口气,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回去的路上,张清玄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对付灵体,尤其是怨灵,并非只有消灭一途。了解其执念,化解其怨气,有时效果更好。你刚才做得不错。”
陈子轩听到这句夸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感觉这一晚上的惊吓都值了。“是玄哥教得好!我……我以后一定多看多学!”
回到扎纸店,凌薇和胖子连忙迎上来。胖子迫不及待地问起经过,陈子轩这次终于有了亲身经历,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重点描述了自己如何机智地引导怨灵说出执念,当然,略去了自己最初被吓到的那部分。
凌薇听着,看向陈子轩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许,看来这个“记名弟子”也并非一无是处。
张清玄则径直上楼,只是在经过柜台时,对凌薇说了一句:“明天出发。子轩也去。”
陈子轩闻言,更是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这次夜半出诊,像是一次小考,陈子轩勉强及格,也让黑风山之行的人员名单彻底确定。前方的危险未知,但这个临时组成的小团队,似乎又多了一丝微妙的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