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离家求学,像抽走了家里最活跃的那根音弦,生活骤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阳光移动的声音,能听见灰尘落定的声音。起初的不适应和空落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一种新的、缓慢而沉静的节奏所取代。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清晨。阳光透过阳台的纱帘,温柔地洒满客厅。林星辰醒来,身边陆见深还在安睡,呼吸均匀。她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厨房,习惯性地只准备了两份早餐。餐桌上,摆着儿子从小用到大的那个马克杯,她看着它,恍惚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将它收进了橱柜深处。
陆见深也醒了,两人对坐吃早餐,没有太多言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偶尔的鸟鸣。饭后,他拿起喷壶,去阳台照料那些绿植,她则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闲书。时光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帧都透着安宁。
午后,他们决定去逛逛久未涉足的家居市场,想给家里添置一个更舒服的阅读角。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悠闲地走走看看,偶尔交流一下对某件家具的看法。在一个卖香薰的摊位前,林星辰驻足,闻着不同的味道。陆见深拿起一个木质香调的,递给她:“这个味道,像不像我们大学时常去的那片小树林?”
林星辰接过,深深吸了一口,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笑容:“嗯,很像。那时候,你总在那里给我讲题。”
“是你总缠着我讲题。”陆见深笑着纠正。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青春的白衣少年与眼前两鬓微霜的中年人,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晚上,他们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节奏缓慢的老电影。看到动情处,林星辰习惯性地将头靠在陆见深肩上,他也自然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电影里男女主角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他们看着,心中已无年少时的澎湃激情,只有一种深沉的、静水流长的共鸣。
电影结束,片尾曲缓缓流淌。他们没有开灯,就着电视屏幕微弱的光,静静地坐着。
“时间过得真快。”林星辰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感觉昨天予辰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小不点,今天就已经在大学里了。”
“嗯。”陆见深应着,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我们也老了。”
“是啊,老了。”林星辰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满足,“但这样……也挺好的。”
他们不再谈论遥远的、宏大的未来,而是开始规划更具体、更贴近生活的“以后”。比如明年春天去哪里短途旅行,阳台上的花盆要不要换个更大的,或者,是不是该一起学学太极拳。这些计划琐碎而平凡,却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长河入海,奔流至此,水面变得开阔而平静,不再有惊涛骇浪,只有深沉的、包容一切的蔚蓝。他们之间的爱,早已超越了热恋时的电光石火,也渡过了养育幼子时的忙乱艰辛,更经历了中年危机的迷雾与考验。它沉淀了下来,化作了相濡以沫的默契,化作了彼此生命中无法分割的底色,化作了深夜为你掖好被角的本能,化成了清晨并肩看日出时无需言语的懂得。
这爱,不再需要轰轰烈烈的证明,它就弥漫在每一口共同呼吸的空气里,存在于每一次默契的对视中,流淌在紧握的、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中。它是归宿,是港湾,是历经千帆后,最终停泊的、最安宁的岸。
故事似乎可以在这里结束了。没有结局,因为生活还在继续。爱如长河,奔流不息,它见证了他们的青春,承载了他们的成长,滋养了新的生命,最终,又回归到他们彼此之间,化作最深沉、最恒久的回响,在岁月的长河里,轻轻荡漾,永无止境。
(第二十章 完,第七卷终,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