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几天像一场短暂而专业的集训营,有随叫随到的护士,有定时送来的营养餐,虽然身体疲惫,但心里是踏实的。然而,出院的时刻终究来临,意味着他们要将那个柔软、脆弱、只会用哭声表达一切的小生命,带回完全需要自己负责的、真实的世界。
提着大包小裹的母婴用品,抱着被包裹得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小脸的陆予辰,林星辰和陆见深站在了自家公寓的门口。开门,熟悉的玄关,熟悉的客厅,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紧张而郑重的气息。这个他们精心布置的爱巢,从今天起,将正式成为一个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育儿前线指挥部”。
最初的几个小时,是在一种新奇和小心翼翼中度过的。宝宝在回家的车上就睡着了,此刻正安详地睡在提前准备好的婴儿床里。两人轻手轻脚,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像守护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林星辰仔细地整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陆见深则再次检查婴儿床的护栏、房间的温度和湿度,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宁静是短暂的。傍晚时分,陆予辰醒了。起初是细小的哼唧,接着转为不满的吭哧,最后发展成嘹亮而持久的啼哭。这哭声像一道紧急集合令,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是不是饿了?”林星辰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慌乱地看向陆见深。
“先检查尿布。”陆见深相对镇定,拿出手机开始计时,“书上说,哭闹先排查生理需求:饿了、尿了、冷了、热了。”
两人像解一道复杂的谜题。陆见深动作略显僵硬地解开纸尿裤,果然已经沉甸甸、热乎乎。他学着护士教的手法,用温水浸湿的棉柔巾小心翼翼擦拭,涂上护臀膏,再换上干净的。整个过程,宝宝的哭声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身体被摆弄而更加响亮,小脸憋得通红,四肢乱蹬。
换好尿布,哭声依旧。林星辰赶紧接过孩子,尝试哺乳。但回家后的第一次喂奶并不顺利。也许是环境陌生,也许是姿势不对,宝宝含接困难,急得林星辰满头大汗,宝宝也因为吃不到而愈发焦躁,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别急,慢慢来。”陆见深在一旁低声安抚,递上温水,调整着她背后的靠枕。尝试了十几分钟,宝宝终于勉强吃上,但没吸几口就又累得睡着了。两人刚松一口气,轻轻把他放回小床。可不到半小时,震耳欲聋的哭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似乎是肠绞痛。宝宝哭得声嘶力竭,双腿蜷缩,小肚子硬邦邦的。飞机抱、顺时针揉腹、白噪音……两人轮番上阵,把所有学来的理论知识实践一遍,效果甚微。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冲击着两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一次次喂奶、拍嗝、换尿布、哄睡、再被哭声惊醒的循环中缓慢流逝。窗外从暮色四合到夜深人静,再到天际泛白。林星辰感觉自己像上了发条的玩偶,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疲惫,大脑因为严重缺觉而嗡嗡作响,思维迟钝。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蓬乱、眼圈乌青、衣衫上沾着奶渍和泪渍的自己,一阵莫名的委屈和沮丧涌上心头。这就是她憧憬已久的母亲生活吗?
陆见深同样疲惫不堪。他强打着精神处理着一切,但眼底的血丝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状态。在一次深夜,林星辰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几乎也要跟着哭出来时,他默默接过孩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用沙哑的声音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直到宝宝哭声渐歇,在他怀里抽噎着睡去。那一刻,林星辰看着灯光下他疲惫却坚定的侧影,心中那点自怜自艾瞬间被巨大的依赖和心疼取代。
天快亮时,宝宝终于陷入沉沉睡眠。两人瘫倒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提醒他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战斗,远未结束。
林星辰侧过身,看着身边闭目养神、下颌线紧绷的陆见深,轻声问:“我们……能行吗?”
陆见深没有睁眼,只是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声音沙哑却笃定:“必须行。”
这简短的回答,像一颗定心丸。是啊,没有退路,只能前行。这甜蜜的负荷,他们必须,也一定会共同扛起。黎明的微光中,两人紧握着手,像一对即将迎接暴风雨的战友,在极度的疲惫中,汲取着彼此身上传来的、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