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号”劈开北大西洋铅灰色的浪涌,船舷两侧飞溅的冰冷海水,很快在钢铁甲板上凝结成一层薄霜。舰桥内,气氛比外面的空气更加凝重。林薇裹紧了特制的防寒作战服,目光紧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和前方愈发清晰的海岸线轮廓——曾经的西欧,如今的“归墟”重度污染区。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阿尔卑斯山脉余脉深处,一个代号“鹰巢”的古老城堡群。根据“乌拉尔山堡”共享的有限情报和龙宫自身微弱的信号探测,那里可能存在一个名为“铁骑士团”的幸存者抵抗组织。然而,连续数日的呼叫,都如同石沉大海,只有无尽的电磁干扰噪音作为回应。
“信号干扰强度超出预估百分之七十。”通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铁骑士团’……他们真的还存在吗?”
林薇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她想起离开时周擎元帅的嘱托,想起赵刚在落基山脉可能面临的挑战,更想起沉睡的龙宫里,那个将意志与希望托付给她的身影。无论是否存在,他们都必须确认。
“按照预定计划,侦察小队登陆。保持最高戒备。”她的命令清晰而冷静。
担任此次登陆侦察任务的,是跟随林薇前来非洲方向的精锐特种作战连的一个排,由连长雷烈亲自带领。雷烈,一个名字与性格同样火爆的汉子,脸上有一道在锈海与“掠波者”搏斗时留下的疤痕,此刻正仔细检查着他的武器装备,一把经过无数次改进的05式战略步枪,枪托上刻满了代表击杀死体的细小划痕,弹药包里塞满了压满子弹的弹匣和破片手雷。他的队员们也同样沉默地做着最后准备,检查枪械、佩戴夜视仪、调试单兵通讯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压抑。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经过龙宫生物技术改造的小型登陆艇,外壳覆盖着一层具有吸波和抗腐蚀特性的生物涂层,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归墟”衍生物的感知。登陆点选在一处废弃的渔港,这里地势相对隐蔽,但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怪异气味。
刚一踏上布满瓦砾和未知黏液的海岸,刺骨的寒意和死寂便扑面而来。曾经繁华的港口城市,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和被某种力量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混凝土残骸。没有常见的行动迟缓的丧尸,这种不寻常的寂静反而让久经沙场的老兵们更加警惕。
“保持队形,交替掩护前进。”雷烈压低声音,打出一连串战术手语。小队呈扇形散开,沿着预定路线向山脉深处的“鹰巢”城堡方向渗透。
行进不到五公里,异变陡生!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侧翼的废墟中传来。紧接着,数个形态诡异的黑影猛地窜出!它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生锈的金属、破碎的机械零件和某种暗红色仿佛具有生命力的生物组织强行拼接而成的怪物!高度约两米,主体呈不规则的球体,下方是数条由扭曲钢筋和履带构成的移动足,球体上延伸出多条带着钻头、切割盘或钳子的机械触手。
“是‘机械衍体’!开火!”雷烈怒吼一声,手中的战略步枪瞬间喷吐出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机械衍体身上,迸射出一连串火星,却难以穿透那层混杂着生物组织的厚重锈蚀装甲。只有精准命中那些暗红色生物组织连接点,或者击碎其核心的传感器,才能让它们短暂停滞。
“火箭筒!”一名火力手迅速蹲下,肩扛式火箭筒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衍体。
“轰!”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瓦砾,那个衍体被炸得四分五裂,零件和暗红色的组织液四处飞溅。然而,更多的机械衍体从废墟深处涌出,它们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挥舞着致命的触手,像是冰冷的杀戮机器,不知疲倦地扑向入侵者。
“节约弹药!瞄准关节和红色组织!”雷烈一边点射,一边大声指挥。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枪声、爆炸声、金属碰撞声和衍体发出的噪音响成一片。不时有士兵被高速旋转的切割盘划伤,或被沉重的钳子击中,骨裂声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出现了。
那是一种仿佛由不断滴落的铁锈色液体构成的粘稠软体生物,大约有野狗大小,移动方式犹如蛞蝓,在地面和残垣断壁上留下清晰的腐蚀痕迹。它们对子弹几乎免疫,即使被击中,也只是溅起一团锈液,很快又能蠕动聚合。
“小心!是‘锈蚀怪’!”一名眼尖的士兵惊恐地大喊。
只见一只锈蚀怪猛地扑向一名士兵架设在掩体上的轻机枪。暗红色的液体接触到金属枪身的瞬间,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坚硬的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不过十几秒钟,一挺完好的轻机枪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该死!它们能腐蚀金属!”那名士兵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武器被毁,慌忙后撤。
锈蚀怪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局。士兵们不仅要躲避机械衍体的物理攻击,还要时刻提防这些移动的强酸源靠近自己的武器、装备甚至载具。战术动作变得束手束脚,防线开始动摇。
“撤退!向b点撤退!”雷烈当机立断,命令小队交替掩护,向预定的备用集合点转移。
然而,机械衍体和锈蚀怪的配合极为难缠,它们似乎受到某种统一意志的指挥,不断迂回包抄,试图切断小队的退路。眼看就要陷入重围……
“砰!砰!砰!”
突然,几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响从侧后方的高地上传来!声音与小队装备的制式步枪截然不同。
紧接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机械衍体,其核心传感器应声而碎,暗红色的生物组织爆开,瞬间瘫痪在地!射击精准得可怕!
“高地!友军?”雷烈精神一振,立刻指挥小队向枪声传来的方向靠拢。
他们且战且退,终于冲出了废墟,进入一片依托山势修建的防御阵地。阵地后方,几个身披厚重伪装、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正朝着他们打手势。这些士兵装备着带有明显旧时代欧洲风格的改装步枪,甚至有人还扛着老式的反坦克发射器。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动作干练,带着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和冷漠。
“跟我来!快!”领头的一个高大身影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低吼道,同时不忘举枪点射,将一个试图靠近的锈蚀怪打得汁液飞溅,他似乎知道攻击哪里能暂时遏制这种怪物。
在神秘友军的火力掩护下,雷烈的小队终于摆脱了追兵,沿着一条隐蔽的山道,快速向山脉深处转移。
山道蜿蜒曲折,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和呈现出不健康灰黑色的茂密针叶林。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人工修筑的防御工事,巧妙利用地形的机枪堡垒、布设着简易爆炸物的陷阱区,甚至还有利用落石和滚木的古老防御手段。这一切都显示,这里确实存在着一支组织严密、战斗经验丰富的幸存者力量。
最终,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鹰巢”。
那并非想象中童话般的城堡,而是一座依托险峻山势和古老岩石堡垒扩建而成,充满了实用主义风格的军事要塞。厚重的混凝土加固了古老的石墙,纵横交错的火力点俯瞰着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入口处是数道由厚重钢铁和液压系统驱动的巨型闸门,门体上布满了撞击和腐蚀的痕迹,诉说着这里曾经历过的惨烈战斗。
穿过层层关卡,进入城堡内部。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气味混合的复杂味道。通道宽阔但压抑,墙壁上挂着简易的油灯,映照出匆匆来往的人影。有全副武装、面色疲惫但眼神警惕的士兵;有穿着沾满油污工装,正在紧急维修武器的技师;还有面色苍白,蜷缩在角落里的平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只有在看到雷烈这些陌生的东方面孔时,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好奇与茫然。
这里的生活显然极其艰难。物资匮乏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士兵们的武器保养得很好,但型号繁杂,弹药看来是统一分配,每个人身上的弹匣包都看不出充盈的样子。平民的食物似乎是某种糊状的能量棒和少量看起来干瘪的块茎植物。
雷烈和他的队员们被带到了一座原本可能是城堡主厅的指挥中心。这里摆放着古老的石雕与现代的通讯设备、地图沙盘奇异地共存。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旧时代德意志联邦国防军迷彩服的光头大汉,正背对着他们,凝视着墙上那张标记着无数代表沦陷区的红叉和少数几个绿色坚守区域的欧洲地图。
带领他们进来的士兵敬了个礼:“团长,人带到了。”
光头大汉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像是阿尔卑斯的岩石般坚硬、冰冷,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雷烈和他身后虽然狼狈但依旧保持着战斗队形的队员们。他的目光尤其在士兵们手中保养精良、制式统一的华国武器上停留了片刻。
“我是‘铁骑士团’的团长,沃尔夫冈·施耐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宛如砂纸摩擦,“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及……”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你们如何证明,你们不是‘归墟’引诱我们暴露的又一个陷阱?”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周围的铁骑士团士兵们,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武器上。经历了太多背叛与绝望,他们对任何外来者都抱有最深的警惕。
雷烈深吸一口气,迎着施耐德审视的目光,挺直了胸膛。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不仅是一场军事接触,更是一场人性与信任的博弈。他缓缓抬起手,示意队员们保持冷静,然后用尽可能清晰、沉稳的英语回答:
“施耐德团长。我们来自东方,龙宫联盟。”
“我们听到了你们的沉默,所以,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