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出租屋纱窗,在楚风手机屏幕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刚划开短视频应用程序,推荐页顶端那个红到发烫的视频便弹了出来,标题刺得人眼睛生疼:“惊!专家解密:这些‘民间传说’竟是被篡改的历史”。
“阿风?”苏月璃端着两杯豆浆从厨房出来,见他捏手机的指节发白,凑过来看了眼屏幕,豆浆杯“当啷”砸在茶几上。
视频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举着份泛黄档案:“经多方考证,1943年松岭战役实为地方武装内斗,所谓‘烈士’不过是政治牺牲品……”背景音里,童声背诵《英烈名册》的声音被处理成诡异变调,混着童谣“拉大锯,扯大锯”的旋律,像根生锈的针往人耳朵里扎。
评论区早已炸锅。
有人贴出祖辈的军功章照片骂“放屁”,有人截出县志记载反驳,更多新注册的账号跟风刷着“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几条高赞评论下跟着成百上千条复制粘贴的“细思极恐”。
苏月璃抓起平板噼里啪啦敲键盘,检索框里的“松岭战役”词条刚跳出来,页面突然刷新成“查无记录”。
她又切进高校数据库,滚动条拉到1943年那页时,原本密密麻麻的战役记录竟变成空白,只有一行小字:“数据迁移中”。
“好手段。”她突然笑了,指腹重重叩在平板边缘,“不是造谣,是把毒掺进真话里——先删掉原始资料,再用半真半假的‘解密’当替代品。等后人查无对证,假的就成了真的。”
楚风没说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左眼金芒微微翻涌。
视频音轨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杂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无数细虫在啃噬耳膜,原本无色的声波竟泛着诡异的紫黑波纹,像被污染的河水。
“伪忆蛊的精神烙印。”他低声道,“用邪术把谎言烙进声频里,听的人越多,谎言传播得越远。”
沙发另一侧的灰鸦突然站起,军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声响。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道被烧过的焦痕——那是他脱离境外组织时留下的。
“我知道这种操作。”他声音发哑,“记忆清洗组的惯用手法,必须有实体媒介当锚点。”
楚风抬头看他:“什么媒介?”
“忆魇钉。”灰鸦攥紧拳头,指缝间泄出冷笑,“用亲历者遗物灌注怨念和谎言,做成钉子打进记忆网络节点。学校、档案馆、纪念碑……这些地方存着活人的记忆,是最好的节点。”
苏月璃猛地站起,发丝扫过楚风手背:“现在全城有多少个这样的节点?”
楚风闭眼再睁眼,破妄灵瞳展开的瞬间,整座城市在他眼底化作流动的光网。
金斑是真实记忆的光,紫黑是被污染的部分。
他迅速锁定三个最浓的紫点:“市档案馆地下室、老广播电台发射塔、抗战纪念碑基座下。”
“先去档案馆。”苏月璃抓起沙发上的冲锋衣,“夜探。”
深夜的市档案馆像头沉睡的巨兽。
阿蛮蹲在围墙根,骨铃在掌心转得嗡嗡响,测魂压的巫术让巡逻保安的脚步声突然顿住——他们的视线被幻觉引到了西侧花坛。
雪狼像道黑影掠过墙面,指尖扣住排水管道的瞬间,整栋楼的灯光应声熄灭。
楚风贴着墙根溜进恒温库房,冷意透过鞋底钻上来。
他的灵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档案柜,最终定格在第三排最下层的民国户籍档案上。
“在这儿。”他轻声道,指尖按在档案夹封皮上。
灵瞳穿透纸张的刹那,他看见夹层里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表面缠绕的黑雾正丝丝缕缕渗进档案里,把“松岭战役牺牲者”的名字逐个染成紫黑。
“别碰。”苏月璃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用民灯牌。”她递来的陶土片在楚风掌心发烫——这是她连夜用非遗工艺烧的,专门吸收记忆能量。
楚风把陶片贴在墙面,铜钉的黑雾像被磁铁吸引般缠上陶片。
他冷笑一声,取出从灰鸦那里要来的引魂香点燃,插在陶片旁:“该钓鱼了。”
子时三刻,远处荒山洞穴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披袍男子猛地喷血,手中罗盘炸成碎片,罗盘中央那根指向档案馆的指针,此刻正冒着焦糊的青烟。
同一时间,恒温库房里的楚风猛地睁眼。
他盯着陶片上疯狂翻涌的黑雾,冲耳机喊:“收网!”
五人包抄到洞穴时,只见到个浑身发抖的傀儡道士。
他怀里的残册上,“七灯镇魂局”几个字被血浸透,最后一页画着七个红点,前六个分别标着“档案馆”“电台”“纪念碑”,第七个红圈里写着“松溪县烈士小学”。
归程的越野车碾过碎石路,灰鸦突然开口:“我执行过三次类似任务。”他望着车窗外的月光,喉结滚动,“毁掉的是三个民族的起源传说。”
话音未落,他抽出楚风的残芯刀,刀尖抵住胸口。
“这是我最后的赎罪。”他咬着牙,黑色记忆结晶从心口渗出,“里面有七灯局最后一枚钉的位置。”
楚风接过结晶扔进铜鼎,火焰突然窜起三尺高,映出幅画面:锈迹斑斑的铜钉埋在操场下,旁边歪着块石碑,刻着“松溪县烈士小学”——那是楚风笔记本上第一个标记的“记忆熄灭点”。
越野车驶入黎明前的薄雾。
楚风望着窗外渐显的镇牌,“松溪县”三个字在晨雾里忽明忽暗。
路边那栋青瓦老屋的山墙塌了半面,断墙上还留着褪色的标语:“铭记烈士,薪火相传”。
“到了。”雪狼踩下刹车。
楚风推开车门,晨风吹得他额发乱飞。
他望着倒塌的老屋,喉咙发紧:“这地方……我明明记着它去年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