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在一起的味儿。苏逸靠在副驾上，左手掌心还隐隐发烫，像是被烙铁贴过。
他低头看了眼手心——焦黑一块，边缘泛着暗红，融兵鼎的纹路在皮下微微跳动，像有东西卡在血脉里没化开。
“你真不该直接用手拦。”陈梦瑶坐在驾驶座，手指在平板上划了几下，“那针头含神经毒素，普通人碰一下就得抽搐到窒息。”
“我可不是普通人。”苏逸扯了扯嘴角，把左手往裤兜里一塞，“再说了，你那边解码器都接上了，我要是慢半秒，你现在就在地上打滚了。”
她没回话，只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一段残缺的数据流正在加载，末尾跳出几个字——【信号溯源中……】然后戛然而止。
“断了。”她皱眉，“芯片自毁了。”
苏逸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忽然抬头：“这玩意儿不是冲你来的。”
“什么意思？”
“它是故意让我们读取的。”他声音压低，“先给信息，再杀人。这不是防御机制，是钓鱼。”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金属轻敲的声音。
铛、铛、铛。
三下，不快不慢，像是有人用工具敲着铁架子。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窗外。
月光斜照进废弃厂区，一座歪斜的龙门吊矗立在中央，底下站着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铜头锤，正一下下点着地面。
是补给站那个维修工。
“你还真跟来了？”苏逸推开车门，脚步没急着上前。
“我没跟。”老男人抬起眼，“我本来就在。”
他走过来，目光扫过苏逸的手，又落在脚边的机械犬残骸上，叹了口气：“我就说这东西不该再启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陈梦瑶下车，手里还攥着解码器。
“当然。”他蹲下身，用锤子轻轻撬开机械犬背部的盖板，露出里面密布的线路，“十年前军区淘汰的‘猎巡3型’，全钢骨架，液压驱动，能负重八百公斤，追人时速六十公里。唯一的缺点是太吵。”
“可它刚才几乎无声接近。”苏逸眯眼。
“那是改装过的静音电机。”老人伸手拨了拨电路板，“而且加了玄门的控制模块。你们看到的铭文，不是装饰，是激活符。”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苏逸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姓林。”他没回头，“二十年前，在钢城军区修过一阵子‘特殊设备’。”
“特殊设备？”陈梦瑶追问。
林师傅顿了一下，才说：“就是你们现在叫‘鼎力’的东西。”
苏逸瞳孔微缩。
“那时候不叫这个名。”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们管它叫‘源能反应堆’。理论上，能把人体变成能量转化中枢。失败品很多，活下来的没几个。”
“所以你认识这种力量？”苏逸缓缓抬起左臂，融兵鼎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我不光认识。”林师傅看着他，“我还亲手焊过第一批承载器。”
他转身走向厂房深处，脚步很稳：“跟我来。你们想找的答案，不在天上，也不在路上——在地下。”
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厂房内部比外面看着大得多，水泥地裂成蛛网状，墙角堆着几台报废的千斤顶和油泵。林师傅走到一处排水沟旁，弯腰搬开一块锈死的铁板，下面露出一个方形井口，梯子直通黑暗。
“下去吧。”他说，“别碰墙边的线槽，有些电路还在供着底电。”
苏逸先下，每一步都踩得极轻。陈梦瑶紧随其后，林师傅最后关上铁板，整个空间顿时只剩头顶手电的一圈光。
往下走了约莫十米，通道豁然开阔。
眼前是一间地下机房，墙上挂着老式监控屏，桌上摆着几台仍在运转的服务器，指示灯一闪一闪。
而在房间中央，趴着三具同样的机械犬，通体漆黑，关节处泛着冷蓝色电弧，像睡着了一样。
“它们没断电。”陈梦瑶屏住呼吸，“还在待机状态！”
“我知道。”林师傅把手电放在桌上，“所以我一直守在这儿。每隔七十二小时，它们会自动唤醒一次，检测外部信号。如果发现陌生热源，就会启动追杀程序。”
“那你不怕？”苏逸问。
“怕。”他点头，“但我更怕没人看着它们。一旦全数启动，方圆五公里内，活物都会被标记清除。”
苏逸走近其中一只，伸出手探向它的颈侧接口。
“别碰！”林师傅喝住他，“原始设计带反入侵保护，谁要是强行读取数据，立刻释放毒雾。当年就有一个技术员，脑袋挨了喷口，三秒钟脸皮全烂了。”
苏逸收回手，冷笑：“又是这套？让人以为有机可乘，实则设好陷阱等你踩。”
“聪明。”林师傅看他一眼，“所以你们刚才遇到的那只，根本不是意外出现的游荡单位。”
“是放出来的诱饵？”
“没错。”他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开关，“有人想看看，谁能破掉猎巡系统，还能活着走到这里。”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你是说……我们在被测试？”陈梦瑶声音发紧。
“不止是测试。”林师傅调出一段日志记录，“上周三凌晨，有一批新指令上传。目标编号：S-09。描述写着——‘携带源能载体，具备吞噬特性’。”
苏逸猛地抬头。
S-09，正是他的实验档案代号。
“他们知道我已经醒了。”他低声说。
“所以这次围剿，从来不只是为了抢数据箱。”林师傅关掉屏幕，“是为了确认‘九鼎吞天诀’是否真正复苏。”
空气凝滞了一瞬。
“那你为什么帮我们？”苏逸盯着他，“按理说，你是军方的人。”
“我是工程师。”林师傅摇头，“不是刽子手。当年那些实验，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我只是负责造机器，结果他们拿活人去试鼎力融合，一个个炸成血块……我修不了命，只能毁设备。”
他指了指角落一堆扭曲的金属：“那一堆，都是我亲手熔的。但这三个，我动不了。它们连着深层电源，硬拆会引爆。”
苏逸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掌心对准最近一台机械犬的背部芯片。
“你要干什么？”陈梦瑶惊道。
“既然不能拆，那就吞了它。”他眼神一沉，融兵鼎骤然激活。
暗金纹路顺着手臂蔓延，掌心生出一股吸力。那枚黑色芯片微微震动，竟开始松动。
“小心！”林师傅退后半步，“它可能——”
咔！
芯片弹出瞬间，犬首猛然扬起，嘴里射出一片细密银针，呈扇形扑向三人。
苏逸早有准备，左手横挡在前，所有毒针尽数扎进掌心。
下一秒，融兵鼎轰然运转，金属与毒素被强行撕碎、吸入经脉。他闷哼一声，整条手臂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焦痕。
但针，没了。
“还是那招。”他咬牙，甩了甩手，掌心留下五个深坑，正缓缓渗出血丝。
林师傅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真是……和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
“谁？”
“第一个成功融合鼎力的人。”他低声说，“也是唯一一个，敢直接吞噬军方核心组件的疯子。”
苏逸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那台机械犬的残骸。
它的嘴还张着，眼里红光忽明忽暗，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它最后传出去什么？”他问。
林师傅已经接入终端，正在提取残留信号。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坐标，以及两个字——
**钢城**。
紧接着，下方浮现一段加密代码，开头赫然写着：
【截获同类设备，部署磁暴装置，等待S-09进入伏击区】
“他们在钢铁厂等你。”林师傅合上电脑，“那里曾是鼎力项目的主实验室。”
苏逸握紧拳头，掌心伤口还在渗血。
“他们以为我会躲。”他冷笑，“可他们忘了——我最喜欢，直接撞进去。”
陈梦瑶抬头看他：“你打算现在就去？”
“越晚越危险。”他转身往梯子走，“等他们布好磁暴场，我的鼎力会被压制至少七成。”
林师傅站在原地没动：“我不会跟你们走。”
“你不逃？”
“逃不掉。”他笑了笑，“而且这儿也得有人守。万一又有别的‘清道夫’找上门，总得有人替你们拖点时间。”
苏逸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会死。”
“也许。”老人拿起铜头锤，轻轻敲了敲地面，“但比起躲在地洞里多活几天，我宁愿死在自己修过的机器面前。”
苏逸看了他很久，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烧得发黑的金属片——那是之前吞噬毒针后，从体内排出的残渣。
他把东西放在控制台上。
“下次见面，带个新锤子。”他说完，转身爬上梯子。
陈梦瑶紧跟着上去。
风从井口灌下来，吹得服务器指示灯忽明忽暗。
林师傅拿起那块金属，指尖摩挲了一下，喃喃道：
“原来真的能炼出鼎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