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震得冻土发颤,清军骑兵冲破屯口防线,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直扑屯内核心的粮仓方向。
“鸟铳手,开枪!”李老栓嘶吼着,将环首刀横在身前。
屯墙后,王三、刘四、赵五三名乡勇架起鸟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冲来的骑兵。
三人手指都在发抖,紧张得额头冒汗——这是屯里仅有的三支鸟铳,火药还是去年官府派发的,能不能响都难说。
“砰!砰!砰!”
三声响动几乎同时炸开,硝烟瞬间弥漫。一名清军骑兵胸口中弹,惨叫着从马背上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剩下的骑兵丝毫未停,反而加快了速度。鸟铳装弹太慢,等三人匆忙往枪管里塞火药时,骑兵已经冲到近前。
“小心!”李老栓大喊着扑向李二柱。
一名清军骑兵的长刀劈下,李二柱下意识举起锄头格挡,“咔嚓”一声,锄头被劈成两段。
刀刃顺势划过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
李二柱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被另一名骑兵一脚踹倒在地。
“二柱!”赵铁柱怒吼着冲上去,菜刀朝着骑兵的腿砍去。骑兵抬腿避开,反手一刀,赵铁柱的胳膊被砍中,菜刀脱手飞出。
李老栓挥刀砍向那名骑兵的战马,刀刃深深刺入马腹。
战马惨叫一声,人立而起,将骑兵掀翻在地。
李老栓正要补刀,后背突然一阵剧痛,一柄长枪从他胸口穿透,枪尖带着鲜血露了出来。
他猛地回头,看到巴海捂着受伤的肩膀,眼中满是狰狞。刚才混乱中,巴海挣脱了村民的包围,趁机偷袭得手。
“老东西,挡路的都得死!”巴海嘶吼着,猛地抽出长枪。
鲜血如泉涌般从李老栓胸口喷出,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死死攥着环首刀。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粮仓方向,那里埋着全村最后的麦种,还有他藏在怀里的东西。
一名清军骑兵朝着粮仓冲去,李老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掷出手中的环首刀。刀身旋转着飞过,正中骑兵的后腰,骑兵惨叫一声,跌下马背。
“粮……不能丢……”李老栓喃喃着,双腿一软,倒在冰冷的地上。
雪花不知何时飘了起来,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的糖糕已经被鲜血浸透,还沾着泥土。
这是他昨天特意去镇上给孙子虎子买的,虎子说要等爷爷打赢了,带着糖糕去学堂炫耀。
“虎子……爷爷……给你带糖糕了……”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视线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虎子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喊着“爷爷”。他想伸手去摸孙子的头,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最终无力地垂下。
战场依旧混乱,乡勇们寡不敌众,却没有一人退缩。
李石头红着眼,捡起父亲掉落的环首刀,朝着巴海冲去:“杀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巴海冷笑一声,挥刀迎上。
李石头的刀法毫无章法,全是拼命的架势,却也逼得巴海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一名清军骑兵从侧面冲来,长刀朝着李石头的后背砍去。
“石头小心!”倒地的李二柱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半截锄头。
锄头砸中骑兵的马腿,骑兵动作一滞。李石头趁机转身,一刀砍中骑兵的胳膊,却被巴海抓住破绽,长刀劈中他的肩膀。
李石头惨叫一声,倒在父亲身边。他看着父亲圆睁的双眼,看着胸口的血窟窿,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爹,我守不住粮了……”
王三三人终于装好第二发火药,却被一名骑兵冲近,长刀横扫,三人纷纷倒地,鸟铳摔在地上,再也无人拿起。
赵铁柱捂着受伤的胳膊,死死抱住一名骑兵的腿,大喊着:“快烧粮仓!不能让他们抢走!”
村民们如梦初醒,有人朝着粮仓跑去,想要点燃里面的干草。但清军骑兵早已守住粮仓门口,长刀挥舞,将冲过去的村民一一斩杀。
巴海走到李老栓的尸体旁,踢了踢他,见他确实没了气息,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粮仓,眼中满是贪婪:“把粮仓打开,所有粮食都装走!反抗的,一律杀无赦!”
清军士兵们蜂拥而上,砸开粮仓的大门。里面的粮食虽然不多,却足以让饿疯了的士兵们疯狂。
他们用布袋、用头盔,甚至用衣襟兜着粮食,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李石头躺在地上,看着士兵们抢夺粮食,看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想爬起来继续反抗,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被一点点运走。
雪花越下越大,落在李老栓的尸体上,落在染血的土地上,落在被抢空的粮仓门口。
屯里的哭喊声、清军的狂笑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惨烈的悲歌。
几名幸存的村民躲在墙角,看着眼前的一切,瑟瑟发抖。
他们不敢出声,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泪水滑落,看着家园被毁,看着亲人死去。
巴海看着装满粮食的马队,满意地点点头。
他瞥了一眼李老栓的尸体,又看了看旁边的李石头,冷声道:“把这父子俩的尸体扔去喂狗,让他们知道,反抗大清的下场!”
两名清军士兵上前,拖拽着李老栓和李石头的尸体,朝着屯外走去。
李石头还有一丝气息,他死死盯着巴海的背影,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两个字:“我恨……”
马蹄声渐渐远去,清军带着抢来的粮食离开了李家屯。
屯内一片狼藉,尸体遍地,鲜血被雪花覆盖,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
幸存的村民们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看着被洗劫一空的粮仓,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一名老妇人抱着王二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雪花无声地飘落,仿佛在为逝去的乡勇哀悼。
李老栓怀里的糖糕掉在地上,被雪花慢慢覆盖,就像他守护的家园和粮食一样,最终被鲜血与战火掩埋。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打着“李”字旗号的军队正在疾驰,烟尘滚滚,朝着河间府的方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