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拿下”张松、法正两位在益州政坛不得志却极具分量的才智之士,标志着赵云“暗度陈仓”战略在高阶谋士层面取得了关键性突破。然而,要真正在益州扎下根基,为将来可能的军事行动铺平道路,仅仅笼络上层文士是远远不够的。益州地广,山川阻隔,郡县众多,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刘璋暗弱,对许多偏远郡县及地方豪强的控制力本就有限,这些地头蛇往往拥有自己的武装(部曲)、掌控地方经济,他们的向背,在和平时期影响赋税治安,在动荡时期则可能直接决定一城一地的归属。
赵云深谙此道。他的目标,并非仅仅结交几个高级内应,而是要在益州编织一张无形而广泛的关系网、利益网,潜移默化地侵蚀刘璋统治的基础,同时为自己将来可能的进入,预先埋下伏笔。这张网的结点,便是散布在益州各地、手握实权或资源的地方豪强、实力派人物。
这一次,糜忠、邓闲等人打出的王牌,不再是针对个人志趣的珍宝古籍或图纸,而是更具普遍吸引力的硬通货——盐、铁之利,以及相关的先进生产技术。
盐,乃民生必需,历朝历代皆实行不同程度的专卖,利润丰厚。铁,乃军国重器,农具、兵器皆赖于此,其开采、冶炼、销售,更是利益与实力的象征。益州虽富,然盐井、铁矿分布不均,开采冶炼技术相对中原、荆州某些先进地区,未必处处领先,且常被官府或少数大族垄断,许多地方豪强虽有心涉足,却苦于无技术、无稳定销路,或受排挤。
糜忠的商队,携带着北荆州、汝南特产的精制雪花盐(通过改进煮盐、晒盐法所得,色白粒细,远胜蜀中某些地区的土盐),以及少量采用新式“灌钢法”、“百炼法”冶炼的优质镔铁样品。这些食物,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
在张松、法正的暗中引荐和指点下,糜忠、邓闲开始有选择地接触一些对刘璋统治不满、或渴望扩张自身势力、或单纯对巨大商业利益感兴趣的地方实力派。
首要目标,便是孟达。孟达字子度,扶风人,与法正同乡,一同入蜀,现任宜都太守(此为宜都,在荆州南部,与益州接壤,历史此时孟达应在刘璋麾下,可做艺术处理,设定其因与法正交好,且是外来东州人,在益州东部边境郡县任职,郁郁不得志,心怀异志)。他手中有些兵权,控制着与荆州交界的一些关隘和盐井,为人“有勇力,好权变”,对刘璋同样失望,且与法正私交极密。
在法正的安排下,糜忠、邓闲在一处隐秘的庄园见到了孟达。孟达身材高大,面容精悍,眼神中带着武人的锐利与政客的审视。他已知晓糜忠等人身份,开门见山:“赵将军遣二位远来,不止为行商吧?有何见教?”
糜忠不慌不忙,先奉上两坛“淮上烧”和十斤上等雪花盐样品,笑道:“孟太守快人快语。在下等确是奉赵将军之命前来,一为通商,二则为交朋友。将军尝言,益州多豪杰,孟太守镇守东陲,威名素着,特命我等拜会。”
孟达检视那雪花盐,只见其洁白如雪,细腻如沙,毫无苦涩杂质,比他辖地所产粗盐强了何止十倍!又尝了“淮山烧”,更是烈性十足,赞不绝口。但他面上不露,淡淡道:“赵将军美意,达心领了。然,通商交友,何须劳动二位使者千里迢迢,涉险而来?”
邓闲接话,语气诚恳:“孟太守明鉴。通商交友是实,然亦为共谋大利。我主据有荆北、汝南,地连中原、江淮,商路畅通。闻太守辖地有盐井之利,然或因技术所限,或因销路不畅,利未及民,亦未及公。我主愿以雪花盐精制之法相授,并包销太守所产之盐,价格从优,无论多少,皆可经我商路,销往荆襄、中原,乃至江东!”
孟达眼睛一亮!授以技术,包销产品,这是将真金白银送上门!他辖地盐井产量本就不小,只是品质不佳,销路有限,若得此雪花盐技术,再有不愁销路的承诺,其利何止倍增!
糜忠趁热打铁,又命人抬上一小箱镔铁样品,皆是打造精良的环首刀、矛头,寒光闪闪,质地均匀。“此乃我汝南工匠,用新法所炼镔铁打造。我主知孟太守麾下多勇士,愿以此炼铁之法的一部分心得,与太守交流。若太守辖地有铁矿,或可合作开采冶炼,所出精铁,我军愿以市价收购,用以打造军械,互惠互利。”
盐铁之利,双管齐下!这已不是简单的送礼,而是建立长期、稳固的利益同盟!孟达能从中获得实实在在的巨大财富,增强自身实力(有钱有铁就能养更多兵),而赵云则能通过商业纽带,将孟达的利益与自己绑定,并获取稳定的战略物资(铁)来源,更在益州东部打入了一个楔子。
孟达呼吸微微急促,抚摸着冰冷的镔铁刀身,眼中光芒闪烁。他并非愚忠之人,对刘璋本无多少眷恋,所求无非是权与利。如今,赵云不仅给予尊重,更送上如此厚礼,其诚意与实力,可见一斑。
“赵将军……果然慷慨!”孟达沉吟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需得隐秘。且,这技术、销路……”
“孟太守放心。”邓闲保证道,“技术传授,可由我方派遣可靠工匠,以‘雇工’或‘逃难匠人’身份秘密进行,绝不牵连太守。销路更不必愁,我糜家商队往来荆益,乃寻常之事,食盐交易,混于其他货物之中,天衣无缝。至于精铁,更可伪装成商队自卫器械或普通铁器运输。”
孟达终于下定了决心,举起酒杯,沉声道:“既蒙赵将军如此看重,孟达岂是不知好歹之人?今后,我宜都之盐铁,愿与将军共享其利!将军但有所需,只要力所能及,达必不推辞!”
“太守豪爽!请满饮此杯,愿我两家,合作长久,富贵同享!”糜忠、邓闲举杯相庆。
类似的情形,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在益州不同地方重复上演。目标人物,或是控制着重要矿藏、渡口的地方豪强,或是手握部分兵权、对刘璋心存不满的郡守、都尉,或是在本土有巨大影响力的士族旁支。糜忠、邓闲依据法正、张松提供的情报,以及自身观察,精准地选择目标,以盐、铁、茶叶、丝绸等紧俏商品的贸易合作、技术共享为诱饵,辅以赵云“共图大事”的隐约暗示,不断扩展着这张利益网络。
他们不要求对方立即明确背叛刘璋,只求建立一种“友好、互利”的关系。这种基于实际利益的联盟,往往比空泛的忠诚或道义更加牢固。通过商业往来,赵云的触角悄然渗透到益州的许多角落;通过技术输出和包销承诺,他将许多地方势力的经济利益,与自己间接绑定。
这些地方豪强或许不知道赵云最终要做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与赵云合作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对刘璋的统治也更加离心离德。潜移默化之间,益州内部本就不甚牢固的统治基础,被赵云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一步松动。而一张为未来“暗度陈仓”准备的无形之网,已在这天府之国的山川之间,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