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卷起细碎的暗红色沙砾,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这片土地本身在低泣。
唐珠瑶与莫北寒二人,此刻只觉得这风声,如同刮在他们心头的刀子。
二十万上品灵石!
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灵魂都在抽搐。
他们是被陆浩以重利请来助拳的。
表面上看,出一次手,跑一趟腿,就能分得数十万灵石,简直是天降横财。
但实际上,这钱并非他们独吞。
作为领队,带着门下数十名精锐弟子出来,这笔酬劳大部分是要分润下去。
以安人心,以酬辛劳。
真正能落入他们自己腰包的,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丰厚。
可如今呢?
钱还没到手,陆浩先察觉不妙,毫不犹豫地用传送符带着九华宗的人跑得干干净净。
把他们当成了探路的弃子!
这也就罢了。
更荒谬,更憋屈的是……
如今非但拿不到钱,反而要被这个他们原本要追杀的目标……陈阳!
反过来勒索一笔堪称恐怖的卖命钱!
每人二十万!
他们虽为道韵天骄,得宗门栽培,积蓄不菲……
但要拿出这笔数目,也不由得心疼肉紧。
“陈、陈郎……”
唐珠瑶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娇媚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软化与哀求:
“你莫要说笑了……这二十万灵石……”
她的话被陈阳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波动的目光截断。
那目光里没有戏谑,没有商量。
只有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
唐珠瑶心头一颤,知道卖惨无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这二十万灵石,可不是小数目啊……便是对大宗天骄而言,也需积攒许久……”
“对!”
一旁的莫北寒连忙点头,瓮声瓮气地附和,脸上肌肉因肉痛而微微抽搐:
“陈兄弟,这数目太大了!实在……实在难以筹措啊!”
唐珠瑶深吸一口气。
仿佛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语气变得更加娇柔婉转,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暧昧的暗示:
“这样吧,陈郎……”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低了下去,却恰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如果陈郎不嫌弃珠瑶蒲柳之姿……要不,珠瑶便……伺候陈郎一夜?”
她说着,甚至还微微挺了挺胸脯,让那本就曲线玲珑的身段更显突出。
脸上飞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
目光却悄然瞥向陈阳身旁那眼神清亮,却毫无反应的凤梧。
此言一出。
戈壁滩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千宝宗的弟子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家平日里高傲矜持的领队天骄,竟会说出如此……
自荐枕席的话来!
而站在陈阳另一侧的柳依依,黑袍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伺候一夜?”
她冰冷的声音透过黑袍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与质问,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唐珠瑶。
唐珠瑶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光顾着试探陈阳和凤梧,差点忘了这个一直牵着陈阳另一只手,举止亲昵的花晓!
看对方这反应,显然与陈阳关系匪浅。
“嗯嗯!”
莫北寒也顺着唐珠瑶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陈兄弟,只要不掏灵石,我……我也愿意……”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随即。
一股恶寒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不对!”
他猛地摇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涨得通红:
“这事我可做不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北寒慌忙摆手。
同时。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唐珠瑶,脑中念头急转。
这女人……
打的什么主意?
仅仅是色诱?
不,唐珠瑶虽然行事大胆,却绝非如此轻浮之人。
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自身受制,还面临巨额勒索的情况下……
莫北寒猛地想到一点,心头剧震!
这地狱道是杀神道六道中最无规律的一道!
开启时间短则数月,长则……可近乎百年!
上一次,就持续了整整九十九年!
对于筑基修士三百年的寿元来说,九十九年几乎是小半生!
对于一些年岁已长的筑基修士而言,甚至有可能直接在此地耗尽寿元,坐化其中!
眼下。
这地狱道开启才不到一个月,谁也不知道它这次会持续多久。
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十年!
而如今。
陈阳身边,站着一位活过来的,实力恐怖绝伦,且明显偏袒他的判官凤梧!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阳在这危机四伏,规则残酷的地狱道中,几乎拥有了横行无忌的资本!
唐珠瑶这看似荒唐的色诱,哪里是为了免去二十万灵石?
她分明是想借此攀附上陈阳。
为她的千宝宗,在这可能漫长无比的地狱道岁月里,找一个最硬的靠山!
“你想要为你千宝宗,找一个靠山!”
莫北寒想通此节,忍不住高声喝破,声音里带着惊怒与一丝被算计的懊恼。
他绝不能让千宝宗得逞!
若真让这女人攀上高枝,在这漫长的地狱道中,还有他御气宗的活路吗?
他正想提醒陈阳小心这女人的算计。
然而。
身旁那道冰冷的,带着质问意味的女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呵呵?”
花晓的声音透过黑袍,越发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唐道友,真是好打算。”
唐珠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被看破大半。
她连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花道友误会了,珠瑶只是……只是实在拿不出灵石,一时情急……”
……
“什么伺候,还是什么,我都不要。”
陈阳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决绝,目光扫过唐珠瑶和莫北寒:
“我只要灵石。”
他根本没接唐珠瑶那暧昧的示好,直接堵死了这条路。
唐珠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
方才的试探,本就有两层意思。
若能成,自然最好。
若不成,也存了另一份心思!
关于凤梧寻找陈阳的传闻中,有一个版本流传甚广:
那个让凤梧念念不忘的陈阳,是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当年因为某种原因抛弃了尚未发迹的凤梧。
凤梧后来回归南天凤血世家,涅盘崛起,却始终意难平,誓要找到那人。
唐珠瑶此前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今日……
亲眼见到凤梧的业力化身对陈阳如此执拗的亲近与维护。
她忽然觉得,那传闻……
说不定有几分是真的!
若真如此,自己方才那番勾引姿态,或许能刺激到凤梧残存的执念。
让她想起当年被负心的痛楚!
说不定反而会迁怒于陈阳。
甚至……反目成仇?
那自己岂不是绝处逢生?
然而。
她暗中观察,凤梧那双变得清亮的眼眸,自始至终只安静地看着陈阳。
对于她这番作态,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更别提什么背叛的愤怒或痛苦了。
倒是一旁那花晓,反应大得很。
唐珠瑶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
看来这层算计也落空了。
“陈郎既然不愿,那……也就罢了吧。”
唐珠瑶收起那副娇媚姿态,脸上重新换上为难与苦涩:
“只是我身上,实在是没有这么多灵石……”
她说着,竟真的解下自己的储物袋,主动抹去禁制,双手奉上:
“陈郎请看,里面多是我千宝宗炼制的法宝,虽有些价值,但……”
“大多都被宗门前辈,留下了特殊印记与禁制!”
“外人即便拿到,也无法驱动使用,形同废铁……”
她语气真诚,带着无奈。
似乎真的山穷水尽。
陈阳接过储物袋,神识向内一扫。
果然,里面琳琅满目,各色法宝灵光闪烁。
刀、剑、环、珠、帕、伞……种类繁多,不下二三十件。
品质看起来都相当不错。
但正如唐珠瑶所言,每一件法宝的核心处,都隐隐有着独特无二,与千宝宗功法气息相连的禁制印记。
外人强行驱动,不仅威能大减,还可能引发禁制反噬。
甚至惊动炼制者。
这些法宝若拿出去卖,不识货的或许能蒙骗几个灵石。
但想按正常市价出手,几乎不可能。
对于急需灵石和即战力的陈阳而言,价值确实大打折扣。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些鸡肋,身旁的柳依依却忽然开口了。
“这东西,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依旧透过黑袍传来,听不出情绪。
陈阳闻言,将储物袋递给她。
柳依依接过,伸手进去,随意取出一件流光溢彩的玉如意法宝。
那玉如意通体碧绿,雕琢精细,灵光内蕴。
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唐珠瑶疑惑地看着柳依依将玉如意拿进黑袍之中,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只听黑袍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仿佛布料摩擦和灵力轻拂的悉悉索索声。
片刻之后。
柳依依的手再次伸出黑袍,将那柄玉如意递还给陈阳。
陈阳下意识接过。
神识一扫,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讶异。
玉如意核心处,那道原本清晰坚韧的千宝宗独门禁制印记……消失了!
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此刻的玉如意,灵光纯粹,气息圆融,成了一件无主之物,任何人都能轻易炼化使用!
“这……”
唐珠瑶瞳孔骤缩,脸上的平静瞬间破裂,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抹除了印记?!”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袭黑袍,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之前陈郎身上那千宝纹,也是……被你抹除的?!”
她终于反应过来!
为何千宝宗引以为傲,极难被外人察觉和破除的追踪印记,会被陈阳轻易摆脱!
原来不是陈阳有什么特殊手段。
而是他身边这个神秘的花晓,拥有某种能抹除千宝宗禁制印记的诡异能力!
柳依依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着。
再次将手伸入储物袋,取出一件法宝。
拿进黑袍。
片刻后拿出,递给陈阳。
一件,又一件。
动作不疾不徐,却稳定得让人心头发冷。
每拿出一件,唐珠瑶的脸色就白一分,心头的滴血就多一分。
那些都是她多年积攒,精心挑选的傍身法宝啊!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是她实力和地位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的流云帕!”
“破金锥!”
“九子连环镖!”
“三彩琉璃罩!”
她心中无声地嘶喊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若性命的一件件法宝,被那黑袍中的手取出,被轻易抹去禁制。
然后如同垃圾般丢给陈阳。
被陈阳用一个空储物袋漫不经心地接住。
不过盏茶功夫,二三十件品相上佳,灵光熠熠的法宝,堆满了陈阳的储物袋。
粗略估算,其总价值,已超过了四十万灵石!
“够了!够了啊!”
唐珠瑶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这些法宝的价值,早就超过二十万了!陈郎,花道友,请高抬贵手啊!”
然而。
她只听到黑袍下,传来那花晓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怎么够呢?”
柳依依的手顿了顿。
似乎在储物袋中寻找剩下的物件,声音透过黑袍,带着一丝清晰的讽刺:
“唐道友方才不是还说,要伺候我教的陈行者一夜么?想必是爱慕至极,情真意切。”
她微微偏头,仿佛看向唐珠瑶所在的方向:
“既是如此深爱,怎么如今拿出几件身外之物,就这般舍不得了?”
唐珠瑶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她明白了。
这是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因为她方才那番勾引试探,得罪了这个黑袍花晓!
对方这是在借机狠狠剐她的肉,放她的血!
她欲哭无泪,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何必去试探那一下?
二十万灵石虽然肉痛,但比起被洗劫一空,连傍身法宝都保不住,孰轻孰重?
终于。
柳依依停下了动作,将那个已然空空如也……
只剩下几件明显是女子私用法宝的储物袋,丢还给面如死灰的唐珠瑶。
唐珠瑶接过。
神识一扫,只觉得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而陈阳看着自己手中那沉甸甸,灵光几乎要溢出来的储物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柳依依:
“刚才那些法宝……价值够二十万灵石了吗?”
柳依依在黑袍下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柔和:
“够了,自然是够了。而且只多不少。”
陈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对柳依依道:
“那你挑几件合用的吧,这次多亏了你。”
柳依依却轻轻摇头,拒绝道:
“不用了,陈……陈行者。”
“我自有法宝用,不缺这些。”
“你……你才是更需要这些东西傍身。”
她顿了顿,似乎怕陈阳推辞,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提醒:
“至于使用办法……很简单,直接祭出即可。”
“若遇强敌,纵使没有千宝宗法门,灵力催动到极致,使其自爆……”
“威能亦是不俗。”
陈阳闻言,心中一暖。
他知道柳依依是真心为他着想。
这些法宝品质不错,关键时刻无论是用来攻防,还是当作一次性的大杀器自爆,都是极好的助力。
他将储物袋小心收好。
目光重新看向失魂落魄的唐珠瑶,以及她身后那群同样面无人色的千宝宗弟子。
“法宝,交完了,还不走?”
柳依依冷冷开口,对唐珠瑶下逐客令,语气中那丝不快依旧明显。
唐珠瑶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闻言苦笑:
“我……我也想走啊。可这凤梧道友的气机……还锁定着我们,如何走得掉?”
她看向陈阳,眼神复杂。
有怨恨,有恐惧。
也有几分认命的颓然。
陈阳看向身旁的凤梧。
凤梧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清亮的眼眸眨了眨,依旧牵着他的手,没有多余动作。
“散开气机吧。”
陈阳轻声对她道。
凤梧没有言语,但笼罩在唐珠瑶及千宝宗弟子身上的那股无形压力,悄然消散。
唐珠瑶身体一轻,几乎站立不稳。
她深深看了一眼陈阳。
又忌惮地瞥了一眼他身旁那黑白道袍的身影,以及另一侧那神秘的黑袍花晓。
终究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带着门下弟子,如同丧家之犬般,架起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很快消失在戈壁滩尽头。
一些早已被陈阳收取了买路钱的中小宗门修士,见状也连忙跟上,生怕落后。
他们离去前,忍不住回头,看向戈壁滩上那三道身影。
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怨恨,恐惧,后怕……
以及一丝深深的无力。
偌大的戈壁滩,转眼间,便只剩下陈阳、柳依依、凤梧。
以及被凤梧气机牢牢锁定的最后一拨人。
御气宗一行。
陈阳的目光,落在了脸色变幻不定,额头已见汗珠的莫北寒脸上。
“唐珠瑶的买命钱,已经给了。”
陈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最后的宣判意味:
“你呢,莫道友?”
莫北寒浑身一紧,巨大的压力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陈兄弟……我御气宗,不是什么有钱的宗门啊……”
“我们不像千宝宗,靠炼制贩卖法宝积累财富……”
“我们,没有那么多法宝可以抵债……”
他说的是实话。
御气宗修士大多苦修自身,讲究一口罡气炼到极致。
对身外之物依赖不深。
宗门财富积累也远不如千宝宗,九华宗等。
陈阳不为所动。
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柳依依。
“这御气宗,没钱吗?”他低声问。
柳依依在黑袍中点了点头,声音传出:
“在东土六大宗里,御气宗和凌霄宗,都是以苦修着称,确实不算富裕宗门。”
说完。
她又轻声向陈阳解释了几句:
“天地宗和九华宗底蕴最厚,最为富裕。”
“千宝宗靠法宝生意,云裳宗有法衣产业,财富次之。”
“至于御气和凌霄,门风朴实,资源多用于弟子修炼,灵石储备相对有限。”
她的解释清晰明了,显然对东土各宗情况颇为熟悉。
“这位……菩提教的花道友,说得没错啊!”
莫北寒连忙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我御气宗弟子,大多清苦修行,这一时之间,实在是……拿不出二十万灵石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陈阳的脸色,心中飞快盘算。
硬抗是死路一条。
学唐珠瑶那样色诱?
先不说陈阳身边已有两个女人……
他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干不出那事!
就算干了,恐怕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看来,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了。
莫北寒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主动开口道:
“陈兄弟,这样吧!”
“我御气宗虽穷,但传承功法,却也颇有独到之处!”
“我用我御气宗的一门元婴核心功法来抵这二十万灵石,如何?”
他说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从怀中贴身之处,掏出一枚颜色泛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痕迹的古老玉简。
双手奉上。
“陈兄弟请看!”
陈阳接过玉简。
入手微沉,质地古旧。
那破损处并非新伤,而是岁月侵蚀的痕迹。
他不由微微皱眉。
莫北寒见状,连忙解释:
“陈兄弟放心!这只是外观有些古旧破损,里面记载的功法内容,绝对完整无缺,一字不差!”
他拍着胸脯保证,语气恳切。
陈阳将信将疑,神识沉入玉简。
开篇几个古朴大字映入识海:
《七色罡气》
“七色罡气?”
陈阳喃喃念出,心中微动。
听起来似乎比莫北寒之前施展的罡气要高级一些?
但他对御气宗的功法体系了解有限,一时也判断不出这功法的真实价值。
他收回神识,看向柳依依。
眼神带着询问。
柳依依却轻轻摇了摇头,透过黑袍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这御气宗在远东……”
“修行法门颇为特殊,专修一口罡气,变化多端。”
“我也不甚了解,一时难以判断其具体价值。”
不过。
她话锋一转。
伸手指向玉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印记:
“但这上面的标记,确是御气宗的独门标识无疑。而且……”
她顿了顿,仔细感应了一下:
“这玉简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却极为精纯的元婴气息。”
“应该是某位御气宗元婴修士……”
“亲手刻录或加持过的。”
……
“对啊!这位花道友好眼力!”
莫北寒连忙接话,眼底闪过一丝亮色:
“这玉简正是我御气宗,一位元婴长老早年亲手刻录赐予我的!”
“上面有他老人家独特的法力印记和一丝道韵残留……”
“做不得假!”
陈阳闻言,再次感应。
果然。
那玉简深处,除却功法文字,还蛰伏着一丝极其隐晦,却浩瀚如渊的元婴气息。
与他曾经感受过的青木祖师、王升等人的气息有相似之处。
只是更为微弱。
这做不得假。
元婴修士的气息和道韵,极难模仿。
而且,这《七色罡气》听起来,似乎比单一的罡气更胜一筹?
或许真是御气宗某种不轻传的高深法门?
陈阳沉吟片刻。
又用神识仔细扫了一遍玉简中,记载的行功路线,罡气凝练法门以及一些运用技巧。
内容倒确实完整,逻辑也自洽。
不像是胡编乱造。
他轻轻点了点头,将玉简收起。
莫北寒见到陈阳点头,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
但他立刻低下头。
强行将这份喜悦压了下去,脸上只露出如释重负的庆幸表情。
“那……陈兄弟,您看……我和我这些御气宗的师弟们……”
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阳看了一眼凤梧。
凤梧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心念微动,笼罩在御气宗众人身上的恐怖气机,如同潮水般退去。
所有御气宗弟子都感觉身体一轻。
差点瘫软在地,连忙运转功法稳住身形。
“多谢陈兄弟!多谢花道友!多谢……凤梧判官!”
莫北寒连忙抱拳,连声道谢,姿态放得极低:
“今日之事,全是误会!都是那陆浩小人挑拨!陈兄弟大人大量,莫北寒铭记在心!”
他脸上堆满笑容,语气诚恳:
“他日陈兄弟若有机会驾临远东,务必来我御气宗做客!莫某定当扫榻相迎,竭诚款待!”
陈阳闻言,嘴角微勾,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莫道友如此盛情……那为何不直接邀请陈某,去这地狱道中,你御气宗的驻地做客呢?”
莫北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后面的话全卡在了那里。
他看着陈阳。
又看了看陈阳身边那眼神清亮,却让他心底发寒的凤梧。
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去御气宗驻地做客?
带着这个明显只听陈阳话的凤梧去?
那跟引狼入室,请瘟神上门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别说驻地里的寒热池和其他资源保不保得住……
只怕整个驻地的弟子,都要被这陈阳再收一遍买路钱!
“这……这个……”
莫北寒支支吾吾,脸上红白交替,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冲着陈阳尴尬地抱拳赔笑。
然后赶紧转身,对着身后同样惶惶不安的御气宗弟子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
说罢。
他当先架起一道略显仓惶的遁光。
头也不回地朝着与千宝宗离去的方向疾飞而去。
一众御气宗弟子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遁光杂乱,显得狼狈不堪。
直到飞出千丈开外,莫北寒才敢稍稍放缓速度,回头望去。
只见戈壁滩上,那三道身影已然变小。
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也随之减轻。
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随即。
嘴角却止不住地向上勾起,越咧越大,最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哈哈哈……”
他压抑着声音,闷笑起来,肩膀耸动,脸上尽是得意与狡黠。
旁边的御气宗弟子看得莫名其妙,有人忍不住问道:
“莫师兄,那元婴功法……”
“你就这么轻易给了那西洲妖人?那可是宗门秘传啊!”
“是啊师兄,万一被宗门长辈知道……”
……
“秘传?”
莫北寒闻言,笑声更畅快了。
他环视一圈满脸疑惑的同门,压低声音,得意道:
“给了又如何?一本废功法而已,居然就能省下二十万灵石!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废功法?”
众弟子更加不解。
“你们入门时间尚短,有些宗门秘辛还不清楚。”
莫北寒心情极好,耐心解释道:
“我御气宗,在数百年前,并非铁板一块。当时宗门内部,其实分为两大支脉。”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支,专修白练,讲究凝练纯粹,锋锐无匹,便是我们现在主修的功法路数。”
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另一支,则另辟蹊径,专修彩练,追求罡气分化,色彩斑斓,据说练到高深处能衍生七色,变化多端,诡谲难防。”
众弟子听得入神,他们只知本宗罡气厉害,却不知还有这等秘闻。
“那后来呢?”有人追问。
“后来?”
莫北寒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支修彩练的支脉,据说因为功法存在重大缺陷,缺乏对应吐纳之法,进境缓慢,威力也不如白练纯粹直接,逐渐式微。”
“更关键的是……”
“他们在一次宗门大变故中站错了队,几乎被连根拔起,传承也断绝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御气宗,早已是白练一脉的天下!”
他掂了掂手中并不存在的玉简,嗤笑道:
“我刚才给那陈阳的《七色罡气》玉简,不过是宗门藏经阁角落里,堆积的记载那支脉残法的老旧物件之一!”
“早就被师长们认定为华而不实,难以修成的废功法!”
“这玉简被我收藏,不过是充个数,当个历史见证罢了!”
原来如此!
众弟子恍然大悟,随即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这么说,师兄你根本没有出卖宗门核心功法?”
“一本没人练的废功法,就换来了平安,还省了二十万灵石?”
“师兄高明啊!”
莫北寒得意地摆了摆手,但随即又正色叮嘱道:
“此事你们知道就好,回到驻地,莫要对旁人提起细节。”
“若将来万一……”
“我是说万一,那陈阳找上门来,问起这功法为何练不成,你们统一口径,就说……”
“嗯,就说此功法对天资要求极高,非绝世奇才不可修炼!”
“他练不成,那是他资质不够,与我等无关!”
“听明白了吗?”
……
“明白了,师兄!”
众弟子齐声应道,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和占了便宜的喜色。
莫北寒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早已看不见的戈壁滩方向。
心中暗自冷笑:
“呵呵,陈兄弟啊陈兄弟……”
“那《七色罡气》……你就慢慢修吧!”
“修一辈子,恐怕都练不出个屁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陈阳对着那本废功法抓耳挠腮,一无所获的滑稽模样。
心情越发舒畅,遁光都快了几分。
……
戈壁滩上。
陈阳看着御气宗一行人彻底消失在天际,脸上的平静缓缓褪去,眉头渐渐皱起。
他再次从怀中取出那枚古旧的《七色罡气》玉简。
拿在手中,反复掂量。
神识又一次沉入其中,仔细感悟。
片刻之后。
他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仿佛能拧出水来。
“遭了。”
他低声吐出一句。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懊恼,与一丝被愚弄的怒意。
“怎么了,陈大哥?”
身旁的柳依依立刻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关切地问道。
黑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陈阳面色铁青,将玉简递到柳依依面前,咬牙切齿道:
“我被骗了!”
“这所谓元婴功法……和之前那大竹宗的《青竹锻体诀》,根本是一路货色!”
“不,可能更糟!”
柳依依不解:
“陈大哥,何出此言?这玉简上有元婴印记,内容也完整……”
“就是因为太完整,而且……”
“修行太容易了!”
陈阳打断她,语气急促,带着深深的懊恼:
“依依,你看!”
他说着。
也不等柳依依再问。
闭上双眼,按照玉简中记载的《七色罡气》入门法诀,尝试运转体内灵力。
模仿那种独特的罡气凝练方式。
片刻后。
陈阳胸膛微微起伏。
口鼻之间,一缕精纯的灵力被缓缓吸纳入体。
循着《七色罡气》记载的特定经脉路线运转,压缩转化……
不过短短十余息功夫。
陈阳猛地睁开双眼,张口一吐!
呼——!
一道约莫尺许长,拇指粗细的罡气,自他口中喷吐而出!
那罡气凝而不散,颜色却是……一种浑浊的,黯淡的深黄色。
毫无光泽。
更无丝毫锋锐之感。
反而带着一种沉滞,厚重的土腥气。
如同……被雨水打湿,又被踩踏过的烂泥!
陈阳看着悬浮在自己身前,缓缓飘动的这道深黄色罡气,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就是七色罡气?”
柳依依也愣住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不到一盏茶的光景,陈大哥便凝练出了这罡气了?
“定是假的!”
陈阳斩钉截铁,语气里充满了笃定与恼火:
“真正的元婴功法,怎么可能让人看一眼玉简,片刻之间就修成一道罡气?”
“那《青竹锻体诀》是粗浅功法,所以容易上手。”
“这《七色罡气》……”
陈阳盯着眼前那团深黄色,毫无灵性的罡气,越看越觉得丑陋不堪:
“恐怕连粗浅都算不上!”
“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或者残缺不全到了极点的废品!”
“只是被那莫北寒,用一道元婴印记,包装成了高深功法来唬人!”
他大意了!
被那元婴印记迷惑,以为真是御气宗的不传之秘。
却忘了,功法真假,终究要看实际效果!
这等一看就会,一练就成的货色……
怎么可能是大宗门的核心传承?
二十万灵石……就这么被一本破烂功法给糊弄过去了!
陈阳握着玉简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发白。
望着身前那团土黄罡气,眉宇间怒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