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千斤重的铜棺,就这么斜斜地僵在了半空。金属摩擦的“嘎吱”声断断续续,每响一下,都像有根小针在我心尖尖上戳一记,生怕它一个撑不住,彻底砸下来,把我们脚下这石盘子都给干裂。
耗子这会儿是真怂了。刚才往上爬的那股子虎劲儿荡然无存,脸白得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一样,嘴唇哆嗦着,被我和水生七手八脚地从绳子上解下来,一屁股瘫坐在石盘上,呼哧呼哧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操……操他姥姥的……”好不容易顺过气,耗子开口就是骂,声音还带着颤音,“差点……差点就把老子交代在这儿了!”
我看着他那样,又是后怕又是来气,照着他小腿肚子就是一脚,没太用力:“你他娘的就作吧!”
耗子揉着腿,咧着嘴,想反驳又没啥底气,最后只能嘟囔:“我……我这不是也是为了大伙儿找出路嘛……谁晓得这铜家伙这么不结实,中看不中用……”
“行了,都少说两句。”水生闷声打断我们,他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眼睛死死盯着那倾斜的铜棺,低声道,“别动,听。”
我和耗子立马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石盘上顿时死寂一片,只有我们三个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刚才被忽略的一种细微声响,渐渐清晰起来。
“哒……哒……哒……”
声音很轻,很有规律,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像是有人用指甲盖,在很厚实的木板上轻轻叩击,又像是某种小石子从高处落在金属表面,弹跳几下发出的脆响。
而这声音的来源……赫然就是那口倾斜的铜棺内部!
我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脊梁骨一股凉气嗖嗖地往上窜。耗子更是“妈呀”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差点掉下石盘边缘,幸亏水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
“教……教授……”耗子声音都变调了,指着铜棺,牙齿打颤,“里……里面……有……有东西!杨……杨展老将军……他……他老人家睡醒了?嫌……嫌咱们吵着他了?”
我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尸变?大粽子?这他妈可是正儿八经的铜棺密封,几百年了,里面要真蹦达出个啥玩意儿,那得成精了吧?但要说完全是机械机关的声音,这节奏也太他妈像活物了!
“别……别自己吓自己!”我强作镇定,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可能是……是棺材里陪葬的什么小玩意儿,刚才一晃动,滚来滚去磕碰发出的声音。”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太信。啥陪葬品能磕碰出这么有节奏感的动静?
水生一声不吭,摸出潜水匕首,紧紧攥在手里,眼神警惕。他这架势,更让我心里没底了。
那“哒……哒……”声持续着,不增不减,就这么固执地响着,在这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它不像是有敌意的攻击前兆,更像是一种……信号?或者说,是一种无意识的、机械的重复?
我们仨就这么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跟三尊泥塑似的,听着那诡异的敲击声,度秒如年。汗水顺着我的鬓角往下流,滴进眼睛里,杀得生疼,我都不敢抬手去擦。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也可能就几十秒,在这种环境下,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了。那敲击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就在我们以为它要消失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单调的“哒……哒……”,而是变成了两短一长,接着又是一段停顿,然后重复:哒哒—哒——,哒哒—哒——!
“摩尔斯电码?!”我脑子里猛地蹦出这个念头,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了。扯淡呢,明朝哪来的摩尔斯电码!可这分明就是一种有意识的、带着某种规律和信息的节奏!
耗子也听出不对了,带着哭腔问:“教授……它……它是不是在跟咱们……打招呼呢?”
我他娘的真想给他一嘴巴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招呼!但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我压低声音,对水生和耗子说:“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耗子,你刚才不是爬得挺欢实吗?现在怂了?绳子还在呢,要不,你再上去,凑近了听听?看看咱杨展老将军到底有啥指示?”
耗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打死也不去!教授你要害死我直说!这他妈明显是请君入瓮啊!我郝志军虽然贪财,但更惜命!”
我们这边正互相挤兑着壮胆儿,那铜棺里的敲击声又起了变化。它不再局限于某个位置,而是开始移动!声音沿着棺壁,从一侧缓慢地、断断续续地滑向另一侧,最后,停在了棺体底部因为倾斜而朝向我们这一侧的位置!
紧接着,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只听铜棺传来一阵“咔咔”的机括转动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见从那棺材身上,“哗啦啦”掉下来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在下方的石盘上,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声响,蹦跳着散落了一地。
敲击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铜棺内部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幻觉。
只剩下几十枚小孩巴掌大小铁符,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这些铁符并非一模一样,一种通体黝黑,鱼眼处却镶嵌着一点醒目的白;另一种底色灰白,鱼眼处是深邃的黑。
我们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齐刷刷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那堆铁符,生怕它们下一秒就触发什么致命的陷阱。
“掉……掉下来一堆铁疙瘩?”耗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物件,“这……这算怎么回事?杨老将军给咱们发围棋棋子呢?”
水生依旧沉默,但握着铁锹的手紧了紧,用眼神示意我们别轻举妄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还在咚咚直跳。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不是尸变,也不是单一的传讯物件,而是一堆铁符?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某种阵法所需的符牌?平衡机关的密钥?
“看来……这棺材里的‘响动’,不是尸变,是杨展或者修墓人留下的精密机关。”我压低声音分析,试图理清头绪,“刚才耗子那一通折腾,歪打正着,触发了平衡机制,让棺材倾斜到某个特定角度,从而启动了机关。这些铁符,很可能就是关键。”
我顿了顿,看着地上那黑白分明、总数三十六枚的铁符,心里泛起嘀咕:“黑白各半,合计三十六天罡之数……这绝不是随意摆放的。可它们具体要怎么用?”
“那……那还等啥?”耗子一听不是活物,胆子又回来了一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眼睛在那堆铁符上扫来扫去,“是宝贝不?看着挺讲究,一人捡一对儿防身?”
“慢着!”我一把拉住他,“你小子记吃不记打是吧?万一上面淬了毒呢?或者这些铁符本身就是触发更大机关的密钥,拿错了或者放乱了顺序,四周万箭齐发咋整?这黑白分明,肯定有讲究!”
耗子一听,立马缩了回来,讪讪地说:“还是教授你想得周到……那咋办?总不能干看着吧?”
我看了看四周,把绳子塞到耗子手里:“别愣着,用这个做个套索。动作轻点,先勾一黑一白两枚过来。”
耗子接过绳子,嘴里嘟囔着“又是我”,手上却利索地打了个活结。他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蹭了蹭,伸长胳膊用绳套去够最近的那枚黑身白眼的铁符。
“慢点,再慢点……”我紧盯着他的动作,手心冒汗。
绳套轻轻套住铁符,耗子屏住呼吸,一点点往回拉。那铁符在石面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每一声都让我们心头一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勾过来一枚白身黑眼的。直到把这两枚铁符都拖到石盘边缘,离那铜棺正下方远远的,我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我们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仔细观察着耗子勾回来的这两枚“阴阳鱼符”。它们材质奇特,触手冰凉,非铁非石。正面的阴阳鱼线条古朴流畅,黑符白睛,白符黑睛,对比鲜明,透着一种玄妙的韵律感。背面则光滑无字,只在中心有个极细微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