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诏带来的震撼劲儿过去后,现实问题就跟三九天浇凉水似的,瞬间让我们透心凉。
我揉着抽筋的小腿肚子,眼角余光瞥见那口悬棺,心里头跟压了块铅砣子似的——崇祯十四年的密诏,镇蛟的布局,杨展的悬棺,还有那要命的陨石,这摊子事搅和在一起,比我当年在考古队整理战国竹简还头大。
“我说……教授,”耗子最先憋不住,挪了挪屁股,凑到我边上,压低了声音,“这圣旨也念了,牛逼也吹了,咱……咱接下来咋整?总不能在这儿给杨展老将军当守灵的吧?”
我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那你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耗子来劲了,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要我说,咱这趟也算没白来,见识了这么大场面,还摸了道圣旨,够本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咱……咱原路返回?”
他说着,自己都没啥底气地瞄了一眼我们爬上来的那个破洞。下面黑咕隆咚的,偶尔还有细微的木头断裂声传来,提醒我们那下面刚经历过一场塌陷,还有个不知道死没死的“黄毛”在底下等着。
“原路返回?”我差点气乐了,“耗子,你脑子让门挤了?先不说那铜门还开着没,就算门开着,外面是啥?那水蜈蚣还特么认得你不?这些都不说,就咱进来那暗河,就你那水平,逆着水流游的出去?除了水生,咱俩估计没扑腾两下就得喂了王八。”
水生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我的说法。他常年跟江水打交道,最清楚其中的凶险。
耗子被我一顿抢白,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说:“那……那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吃的喝的都快没了,孙悟空能等五百年的唐僧,咱仨怕是五天都等不了!”
“你他娘的倒是想得美,还孙悟空,你顶多算个牛魔王身上的虱子。”我骂了一句,心里也烦得很。耗子这话虽然糙,但点出了我们眼下的困境——进退两难。
“那你说咋办嘛!”耗子有点急了。
我叹了口气,了指头顶:“出路,我现在无法判断,但线索,八成就在那口棺材里。杨展是镇蛟局的核心,那‘龙眼’更是关键。这地方修得这么邪门,不可能不留后手。秘密肯定在棺材里。”
耗子仰头看着那十几米高、光溜溜无处下手的铜棺,还有那狰狞的铜支架,嘴一咧:“教授,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当这是爬你家炕头呢?这玩意儿,猴子来了都得哭着回去!”
“所以我没说现在就能上去。”我耐着性子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得在这石盘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万一当年干活的工匠给自己留条逃命的路子,咱跟着沾沾光。”
“找?这光溜溜的石头盘子,除了这些鬼画符,还有个锤子!”耗子用脚踢了踢地面上那些蠕动的蝌蚪文,一脸沮丧。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分头在巨大的石盘上仔细搜寻。每一道刻痕,每一个看似不寻常的凹凸,都不放过。
可这石盘打磨得实在太光滑了,那些蝌蚪文覆盖了绝大部分面积,除此之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缝隙或者按钮。我们像三只没头的苍蝇,在巨大的圆盘上转悠了怕是有半个钟头,一无所获。
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背包扯下来,翻找着最后那点压缩饼干和水分给大家。东西不多,塞牙缝都不够。
“妈的,想我郝志军一世英名,难道要饿死在这鬼地方?”他一边嚼着干巴巴的饼干,一边唉声叹气,“早知道下水前,就该多拿俩罐头。”
水生默默接过水壶,只抿了一小口,就又递还给我。他脸色凝重,不时抬头看那悬棺,又低头看看脚下的蝌蚪文,似乎在琢磨什么。
“水生,你有啥发现没?”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他常年在水上,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时候直觉比我们准。
水生摇了摇头,闷声道:“这纹路……邪性,看久了,头晕,想吐。”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连水生都这么说,我心里更凉了半截。
耗子把最后一点饼干渣倒进嘴里,拍了拍手,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猛地站起来:“操!等死不如作死!教授,你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不顶用,关键时刻,还得看咱劳动人民的智慧!”
我看着他:“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你他妈再掏炸药你等我俩跳下去了你再炸。”
耗子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表情,开始解他那个百宝囊似的背包:“不炸不炸,我觉得教授你说得对,线索在棺材里,我得爬上去瞅瞅?”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他妈想干嘛?”
“干嘛?”耗子从包里扯出一捆粗麻绳,绳子一头连着个寒光闪闪的三爪铁钩——正是他那宝贝飞虎爪。“看见没?好宝贝,这回次帮多少次忙了!”
我一看这玩意儿,头皮都麻了:“耗子!你他妈疯了!这棺材是铜的!滑不溜手!那支架是能随便碰的吗?万一上面有啥机关,或者你失手掉下来,摔不死你也得摔成八瓣!”
“呸呸呸!乌鸦嘴!”耗子啐了几口,“老子手艺好得很!再说,还有啥机关能比现在这情况更糟?饿死?渴死?还是等下面那鬼东西爬上来把咱们当点心?”
他这话倒是戳中了痛处。我们现在确实是绝境,任何尝试,哪怕再冒险,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水生也皱紧了眉头,看着耗子手里的飞虎爪,又看看头顶,沉声道:“太险。”
“险?富贵险中求!”耗子已经开始挽绳子了,“教授,你学问大,你给算算,往哪儿扔钩子比较牢靠?是钩那棺材盖子边儿上,还是钩那大铜爪子上?”
我被他气得肝儿疼:“我算个屁!这他娘的是风水玄学,不是牛顿力学!我怎么知道哪儿承重好?”
耗子却不管那么多,自顾自地开始抡起飞虎爪,试着手感:“我看那左边那根铜爪子就不错,粗壮!一看就结实!妈的,今天就让这明朝的老古董,尝尝咱新中国工人阶级的厉害!”
我知道劝不住他了。这孙子一旦上了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心底里,我也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这二愣子真成功了呢?
“你悠着点昂!”我最终只能咬着牙叮嘱一句,和水生一起退到石盘边缘,紧张地看着他。
耗子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上场表演的杂技演员,还特意扭了扭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他看准头顶斜上方那根最粗壮的青铜支架,手臂猛地抡圆了,将飞虎爪呼呼地甩了起来。
“走你!”
我们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嗖”的一声,飞虎爪带着一股子愣头青的劲儿,直愣愣地飞向高处的铜支架。可惜耗子力道用猛了,铁爪“哐当”一声砸在铜支架上,溅起几点火星,然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啧!”耗子懊恼地一跺脚,小眼睛眯了起来,“手生了!劲儿使大了点!”
他一边往回收绳子,一边嘴里不停:“刚才那是热热身,找找感觉。你们等着,这次保证精准到位!”
耗子把飞虎爪重新攥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嗖——啪嗒!”
这一次,飞虎爪划出一道更圆滑的弧线,越过了那根目标铜支架。就在它飞过最高点开始下落的瞬间,耗子手腕巧妙地向后一扯,同时放松了部分绳索。只见那铁爪借着下坠的势能和回拉的力道,轻盈地在粗壮的铜支架上绕了一圈!
绳子紧随其后,也妥帖地缠了上去。更妙的是,那铁钩子绕完一圈甩回来时,不偏不倚,正好钩住了自己屁股后面那截绳头!
一个完美的自锁结瞬间形成!绳子在空中绷直,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套索,一头牢牢挂在铜架上,一头攥在耗子手里,那铁钩子紧紧地咬合着绳头,纹丝不动。
“瞧见没!瞧见没!”耗子顿时眉飞色舞,得意地拍着胸脯,“这就叫技术!‘攀岩小王子’绝非浪得虚名!刚才那下纯属意外,这才是真实水平!”
我和水生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我笑着调侃:“行啊耗子,还有点压箱底的绝活。就是上次那把刀插的也挺准的。”
水生也难得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耗子权当没听到我后半句话,意气风发,把绳子的末端在自己腰上飞快地打了个牢固的结,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废话不多说,看哥哥我给咱开条路!”
他双手抓住绷直的绳子,用脚背和脚踝内侧交替缠绕住绳子形成一个“脚锁”,灵活地开始向上攀爬。
眼看着耗子爬了约莫三四米高,身体轻盈地悬挂在绳子上,颇有几分矫健的姿态——
异变陡生!
那根承受了全部拉力的青铜支架,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内部产生了锈蚀或裂纹,突然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嘎吱”一声脆响!
紧接着,缠绕处的铜架似乎微微变形,绳子猛地向下一沉!耗子“哎哟”一声,身体骤然下坠,幸亏他反应快,死命抓住绳子,腰间的安全绳也绷紧了,才堪堪稳住。
但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变化和晃动,仿佛触发了某个致命的机关。
整个托举铜棺的复杂铜架系统,内部传来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金属断裂和齿轮错位的“咔嚓、嘎吱……”声!那声音由小变大,迅速蔓延开来!
在我们惊骇的目光中,那口巨大的铜棺,因为下方支撑结构的失衡,开始以一种缓慢却无可挽回的趋势,向着耗子悬吊的这一侧,明显倾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