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陆铮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直接从两米高的布堆上跳了下来，动作矫健得不像个中年人。
“铮哥？！”
光头男人冲过来，想抱陆铮，又有点不敢，最后只是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
“我的亲娘勒！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您不是在京城享福吗？”
“享个屁的福。”
陆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伸手捶了一下光头的肩膀，“少废话，来找你救急的。”
“只要您开口，要命我都给！”光头拍着胸脯，震得皮夹克啪啪响。
姜晓荷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在村里沉默寡言、只会干农活修机器的秦卫东吗？
这分明就是道上的带头大哥啊！
“不要你的命，要布。”
陆铮把姜晓荷拉到身前，“这是你嫂子。她在乡下搞了个服装厂，缺布料。”
“嫂子好！”
光头立马一个九十度鞠躬，那嗓门大得，防空洞里都有回音，“嫂子您真漂亮！跟铮哥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我是小七！”
姜晓荷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恢复了那个干练的姜厂长模样。
“七爷客气了。”
她落落大方地笑了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身后的那堆布料，“我们急需一批混纺面料，最好是有弹力的，颜色要鲜亮。量不小，得有一千件衣服的量。”
“一千件？”
光头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面露难色，“铮哥，嫂子，不是我不给面子。这要是的确良或者棉布，哪怕是一万件的量，我现在就能给您装车。但这混纺弹力布……那是稀罕货，省一纺那边捂得严实，外头根本流不出来啊。”
姜晓荷心头一沉。
难道连黑市这条路也走不通？
“不过……”
光头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要是早来两个小时，我也没辙。但就在刚才，有一批货刚进场，我看那成色，好像就是嫂子要的那种！”
“货在哪？”陆铮问。
“就在那边的三号库。”光头指了指角落，“不过这批货的主人有点扎手。也是个有背景的，说是替上面什么‘科长’销赃的，要价死贵，还只要大黄鱼（金条）。”
替科长销赃？
姜晓荷和陆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道精光。
省一纺，科长，混纺布。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带路。”
陆铮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结了冰的刀子，“我去会会这个‘有背景’的。”
三号库就在防空洞的最深处。
还没走近，姜晓荷就看见几大卷颜色鲜艳的布料随意地扔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叼着烟卷在吹牛。
那布料的花色，那质感……
姜晓荷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正是她在省一纺刘科长办公室里见过的样品！
也就是那个刘科长口口声声说“没有货”、“排队都拿不到”的紧俏面料！
原来不是没货，而是被这群硕鼠给偷偷运出来，在黑市上高价倒卖！
一股怒火腾地一下从姜晓荷心底烧了起来。
这群蛀虫！拿着国家的资源，卡着老百姓的脖子，自己却在这里大发横财！
“七爷，这几位是？”
那两个抽烟的男人看见光头带着人过来，斜着眼睛问了一句，态度很是傲慢。
“要买布的老板。”光头没好气地说。
“买布？”
其中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鞋底碾了碾，上下打量了姜晓荷一眼，嗤笑了一声，“这可是出口转内销的高级货，省一纺的一等品！你们买得起吗？”
“怎么卖？”姜晓荷冷冷地问。
“不零卖，要就全包圆。”
瘦猴伸出五根手指头，“五根大黄鱼。少一钱都不卖。”
五根大黄鱼！
在这个年代，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足能在京城买两套四合院了！
这哪里是卖布，这分明是抢劫！
“没有大黄鱼。”
陆铮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姜晓荷身前，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个瘦猴。
“只有这个。”
他慢慢抬起右手，在瘦猴面前晃了晃。
瘦猴还没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剧痛从鼻子上传来！
“砰！”
陆铮一拳砸在瘦猴的面门上，直接把他砸得飞出去两米远，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布堆上，鼻血飙得老高！
“啊——！打人啦！黑吃黑啦！”
另一个同伙吓得尖叫起来，伸手就要往怀里掏家伙。
陆铮根本没给他机会。
他左脚往前一踏，右腿像鞭子一样扫出，“咔嚓”一声，那人的小腿骨直接被踢断，整个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干净，利落，狠辣。
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死一般寂静。
只有陆铮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两只苍蝇。
他低头看着那个还在地上打滚的瘦猴，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回去告诉刘科长。”
“这批布，红星厂征用了。”
“还有，让他把这几年的账本准备好。过几天，我会亲自去省一纺，跟他好好算算这笔‘外贸流失’的账。”
姜晓荷站在他身后，看着男人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走上前，看着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布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七爷。”
“哎！嫂子您吩咐！”光头此刻看着这两口子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尊敬，而是崇拜了。这可是敢直接动“官倒”的人啊！
“麻烦您找几辆车，帮我把这些布料连夜运回红星公社。”
姜晓荷从包里掏出两根沉甸甸的金条——那是从叶师爷的金库里顺来的，直接塞到光头手里。
“一根是车费，另一根是给兄弟们的辛苦钱。”
“这布料来路虽然不正，但我们红星厂拿去是做正经生意。”
“至于那个刘科长……”
姜晓荷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要是敢来找麻烦，你就让他来红星公社找我姜晓荷。”
“我倒要看看，是他倒卖国家物资的罪名大，还是我们‘为民除害’的拳头硬！”
这天晚上，满载着布料的卡车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省城，像一条火龙，冲破了黑夜的封锁。
陆铮开着吉普车押后。
车厢里，姜晓荷摸着那些失而复得的布料，笑得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狐狸。
“怎么？高兴了？”陆铮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当然高兴！”
姜晓荷用力点点头，“不仅有了布，还抓住了那条老蛇的尾巴！这回，我要让他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她转过头，看着专心开车的陆铮，突然凑过去，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啵！”
“这是奖励你的！我的大英雄！”
陆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
“就这？”
“那……那你还想怎样？”姜晓荷脸红了。
陆铮目视前方，脚下油门一踩到底，吉普车发出一声咆哮，加速冲向了茫茫夜色。
“回家再说。”
“今晚，咱们慢慢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