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所有正在抵御乱流的势力,全都停止了动作,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突然出现的混沌光门,眼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热与贪婪。
“门户已开。”
“起源之碑。”
“彼岸之路。”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爆发。影蚀小舟不顾一切地冲向光门。黄泉引渡骨船幽冥鬼火狂燃,速度飙升。寂灭观莲台凋零之力全开,强行排开乱流。那些零散修士也红了眼,各施手段,化作一道道流光,射向那希望的入口,亦是可能的坟墓。
然而,最先靠近光门的影蚀小舟,在接触光门边缘的混沌气流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舟身剧震,表面的阴影如同沸水般翻滚消融,竟无法直接闯入。
“混乱门扉,非持有钥匙或得其认可者,不可轻入。”幽冥婆沙哑道,目光再次锁定项易。“或者说,需要足够的祭品,削弱门扉的排斥。”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扫过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零散修士。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异变再生。
那混乱光门微微波动,门内的混乱之色开始剧烈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出来。一股比归墟之眼本身更加古老、更加威严、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缓缓苏醒。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条完全由混乱气流凝聚而成的、巨大无比的触手,或者说,是某种难以名状的肢体,缓缓自光门之中探出。它轻轻摆动,周围的空间便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所有靠近光门存在的吸力,陡然产生。
“不好,是守护者。”残影失声惊呼,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恐惧。
距离光门最近的几名零散修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那混乱触手散发的吸力捕捉,瞬间拉扯过去,身体在触及触手的刹那,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祭品。门扉自行索取祭品。
混乱,瞬间达到了顶点。
“拦住他们,夺取钥匙,方能掌控门扉。”金焰无常厉喝,不再理会那恐怖的混乱触手,眼中只有项易和他手中的镇岳锏。黑色电矛化作一道毁灭洪流,直取项易。
影蚀、寂灭观也同时调转矛头,所有攻击再次汇聚向那艘已是强弩之末的白玉扁舟。
焕婕脸色煞白,刚才那一击莲耀太虚几乎抽空了她,此刻面对这更加疯狂的围攻,她已无力再施展同等层次的术法。阿九刃光散乱,显然也到了极限。
项易感受着光门后那苏醒的恐怖存在,又看着四面八方袭来的致命攻击,以及手中镇岳锏传来的、与光门内那古老气息隐隐对抗又隐隐吸引的复杂波动,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看向焕婕,神念传音,语速极快:“仙子,可能助我,将镇岳锏之力,暂时与那光门守护者建立联系。”
焕婕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讶异,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祸水东引?”
“亦是唯一生机。”项易眼神决绝。“他们视我等为鱼肉,视守护者为障碍。不若……让这障碍,变得更主动些。”
焕婕深深看了项易一眼,没有犹豫。“我尽力一试。阿九,护法。”
她再次抚上琴弦,这一次,琴音变得无比艰涩、缓慢,仿佛在撬动万钧巨石。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青色音丝,自琴弦剥离,并非攻向敌人,而是缠绕上镇岳锏的锏身,助其将那股独特的混沌波动,更加清晰、更具挑衅意味地,传递向光门之后那苏醒的古老存在。
光门之后的翻滚骤然加剧。那探出的混乱触手猛地一顿,随即,仿佛被激怒般,更加庞大的躯体开始从光门中挤出,那双原本冷漠、空洞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光门,精准地落在了正在疯狂攻击扁舟的影蚀、黄泉引渡、寂灭观等人身上。
一股被冒犯的、如同天威般的怒意,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而出。
下一刻,那触手不再满足于捕捉靠近的小虫子,而是带着碾碎星辰的气势,猛地扫向影蚀的阴影小舟、黄泉引渡的森然骨船、寂灭观的凋零莲台。
“轰隆。”
阴影小舟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舟身表面的阴影瞬间溃散大半,露出里面惊骇欲绝的残影、墨枢和媚丝。骨船鬼火骤然熄灭大半,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凋零莲台更是剧烈晃动,莲瓣加速枯萎。
“退。”幽冥婆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项易,操控莲台疯狂后退。
金焰无常、残影等人也脸色剧变,纷纷施展保命手段,抵御那混乱触手的恐怖一击,再也不敢轻易靠近光门,更别说攻击项易三人。
压力骤减。白玉扁舟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
项易大口喘息着,浑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他看着那大发神威、逼退群雄的混乱触手,以及光门后那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轮廓,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凛然。
钥匙打开了门,却也放出了看门的巨兽。接下来,该如何在这巨兽的注视下,踏入那扇门,去追寻那所谓的起源之碑与彼岸之路。
他转头,看向脸色同样凝重的焕婕,声音沙哑地问道。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这门后的存在,似乎并不欢迎任何访客。”那深处,混乱气流如亘古的叹息般盘旋。那扇由无数流动符文构成的光门悬于终极黑暗之前,门后苏醒的古老存在已将冰冷的视线投向在场所有生灵。
白玉扁舟上,项易紧握镇岳锏,锏身传来的搏动与光门后的气息形成诡异的共振。他看着那横扫虚空、逼退影蚀与黄泉引渡的触手,声音低沉而沙哑:“这门后的存在,似乎并不欢迎任何访客。”
焕婕指尖轻按琴弦,清冷的眸子倒映着光门后翻涌的混沌。“守护者苏醒,非为拒客,而为筛选。归墟之眼埋葬纪元之秘,岂容庸者轻窥。”她目光转向项易手中暗沉乌光流转的镇岳锏,“钥匙既已引动门扉,守护者感知的便是你手中之锏与你身负之道基。它排斥的,是那些不被认可、徒怀贪念之徒。”
阿九抹去唇边血迹,灵动的眼眸带着惊悸望向那再度扬起、搅动法则乱流的混沌触手:“小姐,那我们……可算被认可?”
“认可与否,非由它定,乃由己心。”焕婕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深意,“钥匙择主,自有其理。守护者考验的,非仅力量,更是资格。”
远处,影蚀的阴影小舟在混沌触手一击下黯淡飘摇,残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怒传来:“混乱守护……古籍记载竟是真的。强行冲击,徒耗气力。”墨枢周身墨色法则剧烈波动,试图稳定小舟:“必须设法让那小子先行,以钥匙平息守护者之怒。”媚丝眼中媚光尽散,只剩下凝重:“他若殒于门内,钥匙失效,我等皆成祭品。”
黄泉引渡的骨船上,金焰无常眼中暗红火焰明灭不定:“守护者受钥匙气息牵引,项易靠近,或可令其安宁。”笑面佛脸上再无笑意,鬼头刀横于身前,抵挡着虚空乱流:“然我等紧随其后,恐再引其攻击。需有人……先行试探。”他目光阴冷地扫过那些零散修士。
寂灭观幽冥婆立于凋零莲台中央,骷髅木杖指向光门,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守护者乃寂灭法则具象,唯以同等位格之力可安抚。项易小友,此时不前,更待何时。莫非欲见我等尽数葬身于此,无人能窥门后之秘。”
项易听着各方话语,心中冷笑。他们皆欲他以身犯险,试探门径。他深吸一口带着混沌与死寂气息的冰冷气流,感受着镇岳锏内那雀跃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敬畏的混沌雏形。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门已在前,答案或许就在其后,纵是龙潭虎穴,也需一闯。
他看向焕婕,神念传音,简短而坚定:“我前行试探,仙子与阿九伺机而动。”
焕婕微微颔首,琴音再起,虽不复先前磅礴,却多了一份守护的绵密清辉,笼罩扁舟。“小心。守护者虽受钥匙牵引,然其灵智混乱,行事唯依本能,不可尽信。”
项易点头,不再多言。他纵身一跃,脱离扁舟清辉范围,手持镇岳锏,脚踏虚空,一步步向着那巨大的混沌光门走去。每踏出一步,周身混沌色光罩便明亮一分,镇岳锏乌光流转,与光门散发出的气息交相呼应。
那庞大的触手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调转方向,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视线牢牢锁定了项易。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降临,仿佛整个混沌虚空的力量都汇聚于此,要将他这渺小的存在碾成齑粉。
项易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神魂如同被置于磨盘之下碾压。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步伐虽缓却稳,将所有的意志都倾注于手中之锏,引动着内里的混沌雏形,散发出一种归家般的、平和而古老的韵律。
混乱触手在距离他不足百丈之处停下,微微摆动,似乎在仔细感知、辨认。那毁灭性的气息依旧笼罩四方,却并未立刻落下攻击。光门之后翻涌的混乱气流,也似乎平缓了些许。
有效。项易心中微定,继续向前。
后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影蚀、黄泉引渡、寂灭观众人目光闪烁,体内灵力暗涌,只待项易成功稳住守护者,便要以最快速度冲入光门。
然而,就在项易距离光门仅余数十丈,那混沌触手似乎即将让开道路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隐匿在侧、气息近乎与虚空融为一体的琉璃刺无常,骤然发动!他并未攻击项易,而是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透明流光,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射向项易身后的白玉扁舟,目标赫然是因消耗过度而脸色苍白的阿九!
这一击,刁钻、狠辣、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显然,黄泉引渡打的并非单纯跟随的主意,而是要擒住焕婕身边之人,以此胁迫,确保自身在门后的绝对主动权,甚至……夺取钥匙。
“阿九。”焕婕清冷的脸色骤变,琴音陡然转为急促,数道青色音刃瞬间斩向那道透明流光。
但琉璃刺无常蓄势已久,身法诡异莫测,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扭曲轨迹,避过音刃主体,只是被边缘气劲擦中,身形微微一滞,那透明尖刺依旧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刺向阿九咽喉。
阿九刚刚经历苦战,气力未复,面对这突如其来、来自顶尖刺客的必杀一击,虽竭力闪避,破虚刃格挡,却终究慢了一线。
眼看那透明尖刺即将洞穿阿九白皙的脖颈——
一直将部分心神放在后方、对黄泉引渡始终保持警惕的项易,在琉璃刺发动的同时便已察觉。他心中怒火如火山喷发,这些魑魅魍魉,到了此时仍不忘算计!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前冲之势硬生生止住,猛地回身,将手中镇岳锏向着琉璃刺无常的方向,隔空狠狠一掷!
“镇。”
并非高喝,而是一声蕴含了他全部愤怒、意志与混沌道基力量的低沉真言。
镇岳锏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撕裂混沌虚空的乌黑流光,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锏身之上,所有苏醒的混沌符文如同燃烧般亮起,一股镇压诸邪、定鼎乾坤的浩瀚伟力轰然爆发,后发先至,竟抢在琉璃刺无常的尖刺触及阿九之前,跨越空间,狠狠砸落在那道透明流光之上!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星辰内核崩裂的巨响。
琉璃刺无常的身影被硬生生从隐匿状态砸出,他手中的透明尖刺与镇岳锏本体悍然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法则崩断的刺耳嘶鸣。那足以洞穿虚空的透明尖刺,在蕴含混沌雏形与原始祖炁的镇岳锏本体轰击下,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乌光余势不减,重重轰在琉璃刺无常胸口。
“噗。”
琉璃刺无常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与透明能量的血液,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周身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撞在远处一块巨大的神兵残骸上,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项易那石破天惊的一掷惊呆了。
然而,项易为此也付出了代价。他强行中断前行,更是将维系自身防御、沟通光门的镇岳锏掷出,此刻周身混沌光罩瞬间溃散,整个人暴露在归墟之眼的恐怖威压与混乱法则之下,更是直接失去了对守护者的安抚。
那原本已趋于平静的混乱触手,因项易突然爆发的强大力量与杀意,以及失去钥匙平和气息的引导,仿佛被彻底激怒。它发出一声无声却震彻灵魂的咆哮,猛地扬起,不再区分目标,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意志,向着距离最近的项易,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白玉扁舟,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无差别地狠狠拍下!
虚空如同镜面般破碎,混沌气流被彻底搅乱,毁灭的气息笼罩一切。
“项易。”焕婕惊呼,琴音暴涨,清辉莲台竭力绽放,试图护住项易与扁舟。
金焰无常脸色铁青,怒喝一声:“蠢货。”不得不与笑面佛、魅影无常联手,催动骨船死气,抗衡那席卷而来的混乱之力。
残影、墨枢、媚丝更是狼狈,阴影小舟在触手威压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解体。
幽冥婆尖叫着,凋零莲台释放出最后的寂灭波纹,试图削弱触手的攻击。
项易身处风暴中心,感受着那足以让星辰寂灭的恐怖力量降临,体内混沌星璇因过度透支而几近停滞,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着那遮天蔽日落下的混沌触手,眼中却并无绝望,只有一丝冰冷的嘲弄。果然,在这等机缘面前,任何信任与妥协都是奢望。
他勉强抬手,试图召回镇岳锏。乌光闪烁的镇岳锏在击溃琉璃刺后,于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他飞回。
但,太慢了。混乱触手的速度远超镇岳锏回飞之速。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那扇光门之后,再次传来异动。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温和、浩瀚、带着滋养万物生机的韵律,如同春风拂过冻土,悄然弥漫开来。一道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晕,自光门中心扩散,轻轻拂过那狂暴落下的混乱触手。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混乱触手,在被乳白光晕拂过的瞬间,动作骤然迟缓,那狂暴的意志如同被安抚,毁灭性的力量迅速内敛,最终缓缓停滞在项易头顶不足十丈之处,不再落下。
光门之后,一个苍老、平和、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洗礼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识海:
“混沌归元,祖炁溯源。持有钥匙的小友,还请入门一叙。”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整个混乱虚空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包括项易、焕婕,以及各方势力的首领,都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扇光门。
门后,不止有狂暴的守护者,还有……其他的存在。
项易接住飞回的镇岳锏,拄着锏身,剧烈喘息,抬头望向光门,眼中充满了惊疑与探究。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不容置疑。
“至于门外诸位,欲入此门,需承其重。是福是祸,且看各自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