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识如同被从深海中拖拽而出，剧烈的不适感让他猛地睁开眼睛——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眼睛。
他正躺在守墓人城市中央的平台上，头顶是静默星区暗淡的星空。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仿佛刚才真的经历了一场溺水。
“你醒了。”石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守墓人长老站在平台边缘，灰袍在虚空无风中纹丝不动，但林墨注意到他眼中的银色光芒比之前暗淡了许多，“比预计的时间短。试炼进行得如何？”
林墨撑起身体，感觉脑海中涌入了海量的信息——熵增调节器的操作原理、世界引擎的设计蓝图、摇篮文明对宇宙规则的深层理解……这些知识像是早已存在他记忆中，此刻只是被“解锁”了。
“我通过了。”他简短地说，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到意识空间被什么东西侵入了……”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石语的语气严肃起来，“在你试炼的最后阶段，静默星区的规则屏障突然出现了剧烈波动。不是来自外部攻击，而是内部……共鸣。某种沉睡已久的存在被唤醒了，它的‘苏醒脉冲’穿透了多维屏障，甚至干扰到了你的意识试炼空间。”
林墨的心脏重重一跳：“omEGA-001？”
石语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的沉默后，他缓缓点头：“你知道了。看来试炼中园丁们告诉了你部分真相。是的，就是那个存在。但它不应该被唤醒，封印是完整的，除非……”
“除非有人从外部用特定的频率强行激活。”凯恩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和张猛、铁砧、扳机正从另一侧平台走来，三人都带着伤，但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刚才检查了守墓人的监控记录——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摇篮之墓方向传来了至少七次异常能量脉冲，脉冲频率与‘终末’概念高度吻合。那不是加速派的共鸣井能产生的波动。”
张猛走到林墨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林墨差点跌倒，但也带来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张猛咧着嘴笑，尽管那笑容里满是疲惫，“我们刚才在外面差点被加速派包了饺子，多亏凯恩和这几个石头人兄弟帮忙。”
“石头人？”林墨疑惑地看向那三位守墓人卫队成员。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金属长杖握在手中。
“他们不爱说话，战斗方式也很……直接。”扳机小声补充，“但挺靠谱的。”
林墨点点头，转向凯恩：“你认为加速派在尝试唤醒omEGA-001？”
“不是尝试，而是正在进行中。”凯恩调出一个数据面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你看这个频率模式——典型的‘概念共振’。加速派在摇篮之墓建造共鸣井的目的可能不止是提前唤醒噬界之暗。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获取omEGA-001的控制权，或者至少是它的力量。”
“为什么？”石语皱眉，“那个存在是摇篮文明最大的失败，是活着的悖论。任何试图控制它的行为都等同于自杀。”
“但如果他们成功了呢？”林墨轻声说，“试炼中我了解到，omEGA-001是噬界之暗碎片与摇篮本源的融合体。它理解终末，也能共鸣生命。如果加速派能控制它，他们或许真的能找到‘引导’噬界之暗的方法——不是园丁们设想的那种温和引导，而是强制性的奴役和利用。”
平台上一片寂静。
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了。加速派本身就足够疯狂，如果再让他们掌握这样一个终极武器……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林墨站起身，感受着身体里新获得的知识在快速整合，“我们现在有什么资源？时间还剩多少？”
石语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做出了决定：“守墓人一族将提供协助。虽然我们的信条是守护而非介入，但omEGA-001的封印是我们的责任。如果加速派在试图破坏它，我们有义务阻止。”
他抬手在空中画出几个符号。很快，十二名守墓人卫队成员从城市各处飞来，降落在平台上。他们全部穿着银灰色护甲，手持金属长杖，眼神坚毅。
“这是我们能调动的全部战斗力量。”石语说，“加上我，一共十三人。我们能提供规则层面的干扰和防御，但正面作战能力有限。”
凯恩点点头：“足够了。加上疾影号和我的能力，我们可以组织一次突袭。但问题是——我们怎么突破典狱长的三重防御圈？那可是三艘终末级战列舰和至少三十艘护航舰。”
“我有办法。”林墨闭上眼睛，快速翻阅脑海中那些新获得的知识。关于熵增调节器的操作原理，关于规则层面的应用技巧……
“熵增调节器的核心功能是‘调节局部区域的熵值变化速率’。”他睁开眼睛，眼神里闪烁着新的理解，“如果我们能暂时借用它的一部分权限，可以在摇篮之墓周围制造一片‘规则紊乱区’。在那片区域内，所有基于规则运作的高阶设备——包括终末级战列舰的武器和护盾——都会受到严重干扰。”
石语惊讶地看着他：“你能做到？调节器的控制权限需要与园丁们的集体意识深度共鸣，即使是我也只能进行最基本的维护操作。”
“试炼中，园丁们给了我完整的权限。”林墨抬起手，掌心浮现出淡淡的七彩光芒——那是熵增调节器能量特征的微缩投影，“虽然我还需要时间完全掌握，但制造一片临时的规则紊乱区……应该可行。”
“持续时间和范围？”凯恩问出了关键问题。
林墨计算了一下：“最大范围可以覆盖整个摇篮之墓星区，但那样持续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如果缩小到突击舰队能通过的安全通道大小……大概能维持一小时。”
“一小时。”张猛握紧拳头，“够我们冲进去砸场子了！”
“问题是我们冲进去之后怎么办？”扳机难得地提出了实际问题，“砸了共鸣井，阻止加速派唤醒omEGA-001，然后呢？典狱长和他的舰队还在外面，我们怎么出来？”
“关于这个……”铁砧突然开口，他从随身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数据板，“我在疾影号上分析了加速派舰队的部署模式。他们的三重防御圈有个弱点——为了给运输熵核碎片的船队让出通道，第三层防御圈每六小时会有一次十五分钟的‘换防窗口’。如果我们能卡准那个时间点，在规则紊乱区失效前从那个缺口突围……”
他调出星图，标记出具体位置和时间。
“下一次窗口期在……”扳机看着数据，“九小时二十七分钟后？”
“准确说，是九小时二十五分钟。”铁砧纠正道。
林墨看向石语：“调节器的启动需要多长时间？”
“从完全休眠到临界运行状态，需要大约八小时预热。”石语说，“但如果你已经有了权限，也许能缩短到六小时。”
“那就六小时准备。”林墨做出决定，“石语长老，请协助我启动熵增调节器。凯恩，你和张猛他们制定详细的突袭计划，包括进入路线、攻击目标优先级、撤退方案。我们需要在九小时内完成一切准备。”
“明白。”凯恩点头，“但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我们成功破坏了共鸣井，阻止了omEGA-001的唤醒，但加速派主力舰队还在，他们完全可以重建。这次突袭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在于争取时间。”林墨说，“希望号正带着星灵旅者的支援返回太阳系，地球的防御在加强。如果我们能拖延加速派至少一个月，地球那边就能做好更充分的准备。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们能在这个过程中重创典狱长的舰队，甚至可能的话……消灭典狱长本人。那对整个加速派来说都会是沉重打击。”
“消灭典狱长？”张猛吹了声口哨，“老大，你这目标越来越刺激了。”
“先做好我们能做的。”林墨看向远方的星空，那里是摇篮之墓的方向，“六小时后，启动调节器。九小时后，发起突袭。”
“现在，开始准备。”
同一时间，地球，太平洋上空。
一架经过伪装的运输机正飞向克里特岛。机舱内，帕拉斯靠在座椅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卓玛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检查着武器装备。
“我们将在三小时后抵达。”卓玛说，“岛上已经安排好了接应。但我要再确认一次——你真的确定要去那个节点？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强行激活神谕残留功能可能会……”
“可能会让我再次昏迷，甚至更糟。”帕拉斯平静地接过话头，“我知道风险。但比起地球可能面临的威胁，这点风险值得冒。”
她看向舷窗外下方的海洋。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如此平静。但帕拉斯能感觉到，在那片平静之下，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某种古老的、黑暗的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我能感觉到它。”她轻声说，“那个沉睡在地球深处的存在……它和omEGA-001有某种联系。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源自同源。如果加速派在摇篮之墓唤醒omEGA-001，地球这个可能也会被波及。”
卓玛的表情严肃起来：“具体威胁等级？”
“无法估量。”帕拉斯摇头，“但至少是灭世级的。它不是生物，不是机器，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实体化。就像噬界之暗是‘终末’的实体化一样。”
运输机穿过云层，克里特岛的轮廓出现在远方。
“到了之后我需要至少两小时与节点建立连接。”帕拉斯说，“这段时间内我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另外……我需要你联系李静，让她准备启动地球的终极防御协议。”
“终极防御协议？”卓玛皱眉，“那需要联盟理事会三分之二成员同意，而且一旦启动，全球能源储备会在七十二小时内耗尽。”
“如果我的预感没错，七十二小时后我们可能已经不需要能源储备了。”帕拉斯苦笑道，“因为要么威胁解除，要么……地球已经不存在了。”
卓玛沉默了几秒，然后重重点头：“我会安排。”
静默星区，熵增调节器控制室。
这是一个位于守墓人城市地下的圆形大厅——如果“地下”这个概念在悬浮平台构成的城市中还有意义的话。大厅中央，巨大的多面晶体悬浮在一个复杂的环形装置中，七彩光芒比林墨之前在外部看到的强烈数倍。
石语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光流构成的界面上快速滑动。林墨站在他身旁，感受着调节器散发出的规则波动。
“预热进度73%。”石语报告，“比预期快。你对调节器的亲和度很高，权限认证几乎是无缝通过的。”
“可能因为我是‘钥匙’。”林墨说，“试炼中园丁们告诉我，钥匙的本质就是‘连接不同规则体系的接口’。熵增调节器是规则调节装置，我与它的相性自然很好。”
他闭上眼睛，将意识延伸向调节器。那些新获得的知识开始在脑海中整合、应用。他“看到”了摇篮之墓星区的规则结构图——像是一张由无数光丝构成的立体网络，每一根光丝代表一条规则“脉络”。
加速派的舰队如同黑色的污点，污染着这张网络。而摇篮之墓本身，那个古老的坟场，在网络中呈现为一个巨大的空洞——不是虚无，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而在空洞深处，一个微弱但正在逐渐增强的光点正在搏动。
omEGA-001。
林墨能感觉到它的“痛苦”。那种矛盾的存在感，那种撕裂的本质。它既渴望苏醒，又恐惧苏醒；既想被理解，又害怕被接触。
“它很……孤独。”林墨喃喃道。
“什么？”石语没听清。
“没什么。”林墨摇摇头，集中精神，“预热还需要多久？”
“大约四十分钟就能达到临界点。但我要提醒你，一旦启动规则紊乱区，调节器会进入高负荷状态。如果持续时间超过一小时，或者遭到外部攻击，它可能永久性损伤。”
“我明白。”林墨说，“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通讯器响了。凯恩的声音传来：
“林墨，疾影号的维修完成了87%，可以投入战斗。突袭计划也基本制定完毕，但有个新情况——守墓人的侦查哨站发现，加速派正在向摇篮之墓增兵。不是常规舰队，而是某种……运输舰。舰船的能量特征很奇怪，像是运载着大量生命体。”
“生命体？”林墨皱眉，“加速派要运送士兵过去？不对，他们不需要额外兵力，典狱长的舰队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凯恩的声音带着困惑，“那些运输舰没有武装，护盾也很薄弱，就像是普通的民用货船。但它们的航向明确指向摇篮之墓，而且……根据能量读数分析，舰内运载的‘生命体’，生命强度非常低，更像是……”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更像是……尸体。”
林墨和石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运送尸体去摇篮之墓干什么？”石语喃喃道。
林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调用调节器的感知功能，将“视线”投向那些运输舰。
然后，他看到了。
每一艘运输舰内，都堆叠着成千上万的休眠舱。舱内躺着各种形态的生命体——人类、外星种族、甚至一些难以分类的混合生物。它们都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无法检测。
但更重要的是，林墨看到了它们灵魂层面的状态。
这些生命体的“存在概念”正在被某种力量缓慢剥离，像是被抽丝剥茧般，逐渐变得空洞、苍白。
“他们在收集‘存在’。”林墨的声音干涩，“为omEGA-001的苏醒准备祭品。”
石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献祭仪式……加速派想用这些生命体的‘存在本质’作为燃料，强行填补omEGA-001的矛盾状态，让它达到暂时的‘稳定’，从而控制它！”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林墨看向预热进度——已经达到89%，“那些运输舰还有多久抵达？”
“最快的一批将在五小时后进入摇篮之墓。”凯恩回答，“如果让他们完成献祭……”
“那就让他们完成不了。”林墨打断他，“告诉所有人，准备提前行动。预热一完成，我们立刻出发。”
“但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林墨的眼神变得锐利，“现在，每一分钟都宝贵。”
他转向石语：“能把预热速度再提高吗？哪怕有风险。”
石语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但调节器可能会因此受损，后续的规则紊乱区持续时间会缩短。”
“缩短到多久？”
“最多四十分钟。”
林墨快速计算着。四十分钟，要突破三重防御圈，摧毁共鸣井，阻止献祭仪式，还要对付典狱长和他的舰队……
“够了。”他说，“开始加速预热。”
石语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控制界面上划过一串复杂的指令。大厅中央的多面晶体光芒骤增，七彩流光变得刺眼，整个控制室都开始微微震颤。
预热进度从89%开始跳跃式上升：92%...95%...97%...
“调节器负荷达到临界点！”石语喊道，“再加速可能会——”
“继续。”林墨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99%。
100%。
多面晶体爆发出一圈可见的能量涟漪，扫过整个大厅。控制台的所有读数瞬间飙升到红色区域，警报声此起彼伏。
然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调节器稳定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功率状态，七彩光芒如同液体般在晶体表面流淌。
“成功了……”石语喘着气，“规则紊乱区随时可以启动。但我要再次警告，现在调节器的状态极不稳定，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它彻底崩溃。”
林墨点点头，按下通讯器：“凯恩，张猛，所有人听好——”
他的声音通过通讯网络传递到静默星区的每一个角落：
“调节器准备就绪。”
“突袭行动，提前开始。”
“目标：摇篮之墓。”
“任务：摧毁共鸣井，阻止献祭，消灭典狱长。”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