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反复敲击着太阳穴，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钝痛。林恩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泥沼中艰难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和无处不在的潮湿。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霓虹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形成一片片扭曲而炫目的色块。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着远处模糊不清的车辆轰鸣和隐约的警笛。
这不是他的大学宿舍。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败食物气味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意识清醒了不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掌按在身下的地面上，触感冰冷而粗糙，是沥青路面。但下一秒，他猛地缩回了手。
被他手掌按过的地方，沥青竟然微微熔化了，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边缘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和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雨水滴落其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蒸腾起一小片白雾。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可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苍白，但似乎……隐隐有极细微的金色流光在皮肤下一闪而过，旋即消失。
记忆是破碎的。最后的画面是电脑屏幕上《星际争霸2》的录像，旁边是写了一半的论文文档，窗外是熟悉的校园夜景。然后……是光。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光，吞噬了一切，带着一种宇宙尺度的浩瀚和冰冷。
【错误。维度坐标校验失败。正在重新定位……定位成功。环境参数不匹配，开始适配……】
一个绝对冰冷、毫无情感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谁？！”林恩惊恐地四顾，狭窄的小巷空无一人，只有堆积的垃圾箱和湿漉漉的墙壁。
【基因序列验证通过。能量核心连接中……1%……2%……】
声音继续着，完全无视他的反应。
随着这冰冷提示音的进程，那股可怕的头痛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他的颅骨内部刺出。但比头痛更可怕的是身体内部的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撕裂、然后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强行填充、改造。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正在被不断充气的气球，濒临爆炸的边缘。炽热的气流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冲刷着他的神经末梢，带来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充盈感。视野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巷口的霓虹灯招牌拉伸出长长的、如同鬼魅般的光带，墙壁上的涂鸦扭曲旋转，仿佛拥有了生命，要将他吞噬。
【能量输出极度不稳定。冗余能量积累。建议立即释放。重复，建议立即释放。】
“释放……怎么释放？！停下！快停下！”林恩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抠进沥青路面，留下白色的划痕。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嘶吼，声音因痛苦而变调。
仿佛是对他命令的回应，那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狂暴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波。
但以他蜷缩的身体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雨水——所有正在下落的、积聚在地面的——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不是蒸发，而是直接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地面变得异常干燥，连最深的水洼也消失了。墙壁上多年的污渍、涂鸦、苔藓，如同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彻底抹去，露出下面相对干净的砖石结构。几只正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老鼠僵硬地定格了一瞬，然后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极细微的尘埃，消散无踪。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无比彻底。
林恩喘着粗气，抬起头，惊骇地看着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范围内的世界变得“干净”得可怕，范围外依旧是那个雨声淅沥、污秽潮湿的小巷。这种诡异的界限分明，比一场爆炸更让他心寒。
他体内奔腾的能量暂时平息了一些，头痛也减轻了，但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
刚才那是什么？我做了什么？
【校准程序强制完成。哨兵模板加载成功。当前能量水平：0.0001%（维持基本生命活动）。生命体征稳定。】
哨兵？模板？
这两个词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林恩。作为一个漫威漫画的爱好者，他太清楚“哨兵”意味着什么了。罗伯特·雷诺兹，那个因喝下某种神秘配方而获得“百万恒星之力”的bug级存在，同时也是那个被自身黑暗面“虚无”时刻折磨的悲剧角色。
百万恒星之力……虚无……
我……成了哨兵？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几乎将他淹没。这怎么可能？但这无法理解的力量，那冰冷的提示音，以及脑海中偶尔闪过的、诱惑的低语……
【来……感受这力量……它属于我们……】
一个低沉、沙哑，充满毁灭欲望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与那冰冷的提示音截然不同，却同样直接源于他的意识深处。
是虚无？这么快就来了？
林恩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
“嘿，伙计？你还好吗？刚才这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恩猛地抬头。他的视力变得极好，即使隔着几十米的雨幕和昏暗的光线，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倒挂在防火梯上、穿着红蓝色紧身衣的身影——蜘蛛侠！活的蜘蛛侠！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被发现了！被一个超级英雄发现了！在他刚刚莫名其妙地抹掉了一小块现实之后！
蜘蛛侠的动作谨慎而灵活，他保持距离，脑袋歪着，白色的眼罩放大，表达着关切和警惕：“我看到很强的光，还有……呃，这里怎么这么干？需要帮忙吗？我是说，看起来你需要个医生，或者……呃，总之，需要谈谈吗？”
林恩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说什么？嗨，蜘蛛侠，我好像变成了你们世界里的一个行走的灾难，而且我脑子里还有个坏东西在跟我说话？
他体内的能量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极度紧张和恐惧，再次开始不安地涌动。细微的金色光芒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睛里、皮肤的毛孔中渗透出来，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而危险的光晕里。
“哇哦！放松点，朋友！”蜘蛛侠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敏捷地向后一个空翻，落在了巷口，摆出了防御姿势，双手警惕地抬起，“我没有恶意！深呼吸！很多刚获得能力的人都会经历这个！你不是一个人！我们可以帮你！”
不是一个人？林恩想哭。他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异数，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他在害怕我们……撕碎他……让他知道谁才是……】
“不……滚开！”林恩对着自己脑海中的声音嘶吼。
这举动在蜘蛛侠看来却像是在驱赶他。
“嘿，伙计，冷静！看着我！集中精神！你能控制住！”蜘蛛侠没有退缩，反而尝试着缓慢地、非威胁性地靠近一步，试图安抚这个明显失控的超能力者。
但他的靠近，反而加剧了林恩的恐慌。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伤害甚至杀死这位着名的友好邻居。
剧烈的耳鸣再次刺穿他的鼓膜。眼前的蜘蛛侠开始扭曲、变形，红色的战衣变得暗沉，如同干涸的鲜血，白色的眼罩扩张成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小巷的墙壁腐烂剥落，后面是无穷无尽、翻滚着的黑暗虚空。那恶意的笑声在他颅内回荡。
【看……这个世界多么脆弱……释放我……让我们重归虚无……】
“离我远点！！！”林恩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对着蜘蛛侠发出绝望的嘶吼。
然后，他遵循着求生的本能，猛地转身，向着小巷的另一端——那堵脏兮兮的砖墙——疯狂地跑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蜘蛛侠，逃离那个声音，逃离他自己！
在他迈步的瞬间，那微弱却恐怖的力量再次自行运转。他的双腿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轰！
地面那干燥的区域猛地炸开，沥青和碎石四溅。林恩的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以一种他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速度和姿态，狠狠地撞向了那堵结实的砖墙。
砖墙如同被重型卡车撞击，瞬间破碎、崩塌，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烟尘弥漫。
林恩的身影消失在烟尘和墙后的黑暗里。
蜘蛛侠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撞击惊呆了，他敏捷地躲开飞溅的碎石，落在远处，看着那个瞬间被撞出大洞的墙壁和弥漫的烟尘，半晌说不出话。
“哇喔……”他按住了耳朵上的通讯器，声音还带着一丝震惊后的恍惚，“嘿，斯塔克先生？或者神盾局的热线不管谁在听？我想你们最好赶紧派人来皇后区第七大街后巷看看。这里刚才……来了个大家伙。力气大得吓人，速度快得离谱，而且……他看起来真的、真的需要帮助。对了，他眼里还会冒金光……这正常吗？”
雨又开始落下，冲刷着巷子里那片异常的干燥区域，以及那个清晰的熔融手印，仿佛试图掩盖这场不寻常相遇的痕迹，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不安的能量余波，却久久不散。
纽约市的夜空下，一个不该存在的变量，带着百万恒星的阴影和虚空的低语，笨拙而危险地登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