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昆仑主峰的断岩上，像淬了毒的冰棱。
沈醉指尖捻着半片枯叶，看着崖下被罡风撕得猎猎作响的锁链。锁链尽头捆着的人影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玄铁镣铐嵌进血肉里，渗出的血珠刚滴落在地，就被山风冻成了暗红的冰晶。
“第三十七次了。”沈醉的声音比崖底的寒冰更冷，“你说一次谎，我就松一扣锁链。现在这锁扣离你琵琶骨只剩三分，再松半分，你这身引以为傲的‘千机变’修为，就得跟着碎成齑粉。”
被捆的是昆仑外门执事赵奎，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平日的谨小慎微？双眼翻白，嘴唇哆嗦着，涎水混着血沫从嘴角淌下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倒像条被扔在砧板上濒死的鱼。
三日前昆仑盛会不欢而散，各方势力带着猜忌散去，沈醉却留了下来。他没去追那些明面上跳得最欢的刺头，反而盯上了这个负责看守藏经阁偏院的外门执事。理由很简单——那日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淬了“蚀心散”的银针暗算昆仑长老，而藏经阁偏院的墙角，恰好有一片被人踩碎的、只有内门弟子才能佩戴的云纹玉佩残片。
更有意思的是，赵奎的指甲缝里，藏着同一种玉佩的粉末。
“沈……沈仙师……”赵奎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醉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的寒意让旁边负责看守的昆仑弟子都打了个寒颤。他俯身，捡起脚边一块碎裂的玉佩残片，迎着月光看了看：“‘流云阁’的制式玉佩，边角刻着个‘丙’字，看来是外围弟子。赵执事上个月去山下采买，据说和流云阁的人喝了三宿酒？”
赵奎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沈醉把玩着那块残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蚀心散是流云阁的独门毒药，中者七日之内心脉会像被蚂蚁啃噬，最后在狂笑中爆体而亡。你说巧不巧，昨天子时，负责给你送药的小徒弟，就中了这毒。”
“你！”赵奎猛地抬头，眼里血丝迸裂，“你动我徒弟？！”
“动了。”沈醉点头，指尖一弹，那块玉佩残片精准地落进赵奎嘴里，“他现在躺在昆仑药庐，每一刻都在求死。你要是再嘴硬，我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从肚子里流出来——毕竟，流云阁的解药配方，只有你们这些‘丙’字级别的外围狗才知道，对吧？”
“丙”字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赵奎浑身抽搐。他死死咬着那块残片，牙齿咯咯作响，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我说！我说！是流云阁！是他们逼我的！”
风卷着他的哭喊撞在崖壁上，碎成一片狼藉。
赵奎原是流云阁安插在昆仑的眼线，十年前就被种下了“子母噬心蛊”，母蛊在流云阁长老手里，子蛊藏在他心口。这次暗算昆仑长老，是为了挑起昆仑与其他宗门的矛盾，好让流云阁趁机吞并西域的几处灵矿。而那日在盛会现场动手的，除了他这个负责传递消息的，还有三个藏在宾客里的流云阁杀手。
“三个？”沈醉挑眉，“我倒是在人群里看到五个气息不对的，看来你还留了一手。”他屈指一弹，一道灵力精准地打在赵奎心口，后者顿时像被巨石碾过，蜷缩成一团，冷汗混着血珠浸透了衣衫。
“是五个！是五个！”赵奎疼得几乎晕厥，断断续续地嘶吼，“为首的是‘影杀’卫三，他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疤，惯用两把短匕！还有‘毒娘子’苏媚，她会易容，最喜欢扮成道姑……另外两个是孪生兄弟，叫‘黑白无常’，出手从不留活口……”
沈醉静静听着，指尖在衣袖下飞快地勾勒着什么，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泛着冷光，像淬了冰的刀。等赵奎说完，他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子母噬心蛊的解法，说。”
赵奎眼神闪烁了一下，沈醉已经抬脚踩在他的手腕上，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我没耐心再等了。”
“用……用万年雪莲混着自身精血，烧成灰……兑水服下……”赵奎疼得声音都变了调，“但必须在母蛊催动前……否则……否则子蛊会先啃噬心脉……”
沈醉点点头，没再看他，转身对旁边的昆仑弟子道：“把他拖去药庐，给那小徒弟解完蛊，再关进水牢。记住，别让他死了，流云阁的人说不定还会来救他。”
昆仑弟子领命，拖着像烂泥一样的赵奎离去。崖边只剩下沈醉一人，他望着远处被云层遮蔽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流云阁？十年前就该覆灭的渣滓，居然还敢蹦跶。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简，指尖灵力流转，将赵奎供出的五个杀手特征刻了上去。正要收起来，却忽然眉头一皱，侧耳看向崖底。
风声里，除了罡风的呼啸，还夹杂着一丝极轻微的、金属摩擦石壁的声音。
沈醉眼底寒光一闪，身形瞬间隐入阴影。
片刻后，三个黑衣人如同壁虎般贴着崖壁爬了上来，动作迅捷无声，手里都握着泛着幽蓝光芒的短刃。为首那人左肩果然有块月牙形的疤，正是赵奎说的影杀卫三。
“那老东西应该就在上面，阁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卫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狠戾，“速战速决，昆仑的护山大阵快启动了。”
另外两人应了一声，正要纵身跃上崖顶，突然脚下一空——原本坚实的岩石竟像水波般漾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泛着墨绿色，显然淬了剧毒。
“不好！是陷阱！”卫三惊呼，想后退却已经晚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潭底传来，将三人猛地往下拽。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崖边的阴影里掠出，沈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线，银线如灵蛇般缠上卫三的脚踝，轻轻一拉，卫三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崖顶的岩石上，短刃脱手飞出。
“沈醉？！”卫三看清来人，眼里满是惊骇，“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醉没说话，脚尖在卫三手腕上一点，后者顿时感觉一股阴寒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低头看了看正在潭水里挣扎的另外两人，那两人刚沾到潭水，皮肤就开始溃烂，发出凄厉的惨叫，片刻就没了声息。
“你的同伴，倒是比你识趣。”沈醉踢了踢卫三的脸，“说吧，流云阁的总坛在哪？你们阁主，是不是还是那个断了条胳膊的柳长风？”
卫三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就要咬碎嘴里的毒囊。沈醉早有防备，指尖一弹，一枚石子精准地打在他下巴上，毒囊被硬生生逼了出来，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看来你比赵奎骨头硬点。”沈醉蹲下身，看着卫三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可惜，骨头硬的人，通常死得更难看。”他伸手，指尖刚要触碰到卫三的眉心，准备搜魂，卫三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
沈醉皱眉，迅速缩回手。
卫三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嘴角溢出黑血，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是尸蛊。比子母噬心蛊更歹毒的东西，只要宿主被擒，藏在脑子里的尸蛊就会立刻发作，连搜魂的机会都不留。
沈醉站起身，踢了踢卫三的尸体，确认已经死透，眼神沉了沉。看来流云阁这些年不仅没死绝，手段反而更阴狠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注意到卫三腰间挂着的一个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朵流云，流云中间，却不是他印象中柳长风的“柳”字，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鬼”字。
鬼？
沈醉伸手取下令牌，指尖刚触碰到令牌，令牌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上面的“鬼”字像是活了过来，扭曲着化作一道血色影子，猛地钻进他的手腕！
“嗯？”沈醉眼神一凛，迅速运起灵力想要逼出那道影子，却发现那影子如同附骨之疽，竟直接钻进了他的经脉，顺着血流往心口游去！
更诡异的是，当那影子经过他手腕上一道陈年旧疤时，疤突然剧烈地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
沈醉脸色微变，正想强行中断那影子的轨迹，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昆仑的护山大阵，竟然提前启动了！
而随着钟声响起，他手腕上的旧疤越来越烫，那道血色影子在他经脉里猛地一顿，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紧接着，他怀里那块记录着杀手信息的玉简，突然“咔嚓”一声，碎了。
玉简碎片散落在地，其中一片沾到他指尖渗出的血珠，竟诡异地化作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虫，振翅飞了起来，直扑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