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队,我们还能坚持。”他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疲惫而异常沙哑,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但每一个字都带着磐石般的重量与决心。
“U盘现在由我保管,索罗门也是我们小队拼着命、流着血才抓回来的。我对里面的情况最熟悉,对整个过程有最直接的感受。
后续无论是针对U盘的深度分析,还是围绕索罗门口供展开的追查行动,我认为,我们都不可或缺,不能在这个时候缺席。”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属于一线指挥官的强烈责任感和对任务的执着。
“放屁!”坐在角落里,正被医护兵用绷带将肩膀缠得像粽子一样的张建国,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嚷嚷起来,这一激动,又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岩大队长,你这就不对了啊!功劳是大家的,这他娘的黑锅,也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吭哧吭哧背着啊!该休息的时候,那就得像王八一样,把脑袋缩回壳里,好好歇着!你看看老子这膀子。”
他努力扭过头,想展示一下自己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肩膀,动作滑稽又可怜。
“再不让他好好缝上几针,消消毒,都快他娘的能直接挂起来当腊肉卖了!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那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急着去送人头的!再说。”
他话锋一转,试图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让这过于严肃沉重的气氛稍微松动一丝,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咱们现在这德行,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走路都打晃。
真要是再碰上硬茬子,别说跟人抄家伙干仗了,怕是连跑路都他娘的喘不上来那口气儿!那不就是纯粹给罗武官、黄局还有齐大队长他们添乱、当累赘吗?咱们得有点自知之明不是?”
他这番粗俗不堪、却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过于平静的水面,让帐篷里原本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的气氛,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无奈的涟漪。
就连一直如同冰雕般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黄雅琪,那线条优美的眉梢,都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粗鲁的直白稍稍触动。
罗小飞看着眼神依旧倔强的岩罕,语气放缓,但其中的坚定却丝毫没有减少:“岩罕,你理解错了。这不是让你们退出战斗序列,更不是否定你们的价值。
恰恰相反,这是为了让你们这支宝贵的尖刀力量,能够以最快速度恢复到最佳状态,以便在接下来更关键的时刻,发挥出更重要的作用!
休整期间,你们同样有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需要全力配合黄局带来的技术人员,完成U盘数据的初步交接、情况说明,提供所有你们在现场的直观感受和细节回忆。
同时,也要把这次行动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细节,包括战术选择、遭遇的意外、人员的表现、装备的损耗等等,形成一份极其详尽、客观、完整的书面报告。
这份报告,对于上级评估此次行动的得失、研判当前的局势、乃至制定下一步的战略,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价值!这同样是战斗,是另一种形式的、极其重要的战斗任务!”
岩罕紧抿着嘴唇,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帐篷里只剩下电子设备的嗡鸣和张建国偶尔因疼痛发出的抽气声。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罗小飞不容置疑的眼神、黄雅琪冷静审视的目光、齐一楠带着理解与支持的微微颔首。
最终,他深深地、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一般,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却坚定的音节:“是!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与营地内发电机嗡鸣截然不同的、由远及近的、低沉而有力的车辆引擎轰鸣声,以及人员快速跑动、低声传达指令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齐一楠挂在腰侧的、经过加密的军用通讯器,发出了几声短促而清晰的震动提示音。
她立刻拿起通讯器,放到耳边,凝神倾听了几秒钟,那双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划顺利推进的微光。
她放下通讯器,转向罗小飞和黄雅琪,清晰而简洁地汇报道:“罗武官,黄局。护送陈教授和刘玉博士前往机场的车队,已经完成最后的检查,加注燃油。
所有随行医护和护卫人员均已就位,可以立刻出发,直接前往预定机场。
我方协调的c-130运输机以及由六人组成的精锐护卫小队,预计在三十分钟内可以完成所有起飞前准备,在机场待命。只要人员一到,立刻可以起飞。”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投向了帐篷外那片沉沉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夜色。
陈教授和刘玉的即将离去,标志着这场惊心动魄的非洲行动,其第一阶段最紧急、最核心的救援与取证任务,暂时画上了一个带着血与火的句号。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结束,而仅仅是一个转折点。一个更加错综复杂、更加危机四伏、水更深、暗流更汹涌的未知区域,正在前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黄雅琪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帐篷门口,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角,目光投向外面黑暗中那几束正在移动、即将消失在丛林道路拐弯处的、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的越野车车灯。
她那线条冷硬的侧脸,在远处车灯余光与帐篷内泄出的灯光的交织映照下,显得格外分明,如同用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
她低声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将这句蕴含着决心与寒意的话语,清晰地传递到帐篷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种子,已经送出去了。接下来,该是调动所有的力量,犁庭扫穴,看看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到底还潜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了。”
岩罕站在帐篷中央,下意识地再次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触碰了一下胸前战术背心内侧口袋里,那枚散发着冰冷而坚硬触感的U盘。
那感觉,仿佛与黄雅琪话语中透出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冷冽决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深深地知道,属于他岩罕、属于他们这支小队的任务,还远未到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真正的、或许将席卷更多人的巨大风暴,在短暂的间歇之后,或许才刚刚开始在天际线的尽头,凝聚起第一片浓重的、预示着电闪雷鸣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