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屯门方向隐约传来的警笛和混乱消息,让整个江湖都屏住了呼吸。作为洪兴的龙头,蒋天生知道,此刻他必须坐镇总坛,稳定军心,协调各方。
他那辆黑色的防弹奔驰,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平稳行驶,目标直指位于湾仔的洪兴总部门口。车内,蒋天生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透露着他内心的焦灼。山鸡和大飞在屯门苦苦支撑,韩宾和十三妹被牵制,洪兴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身边,除了司机,只有四名最核心、身手也最好的贴身保镖,气氛凝重。
车子缓缓拐入通往总部大楼的那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已经能看到那栋熟悉建筑的轮廓。就在此时——
“砰!!”
一声清脆而尖锐的爆响,并非来自屯门方向,而是来自侧前方一栋废弃商厦的三楼窗口!紧接着,奔驰车的防弹玻璃上,瞬间炸开了一朵刺目的蛛网状裂纹!一颗狙击步枪的子弹,狠狠嵌在了玻璃中间!
“狙击手!保护蒋先生!”副驾上的保镖头目阿忠反应极快,嘶声大吼,同时猛地按下按钮,车窗瞬间升起锁死。
司机毫不犹豫,猛踩油门,试图加速冲过这段死亡区域!
“砰!砰!”
又是连续两枪!一枪打在了引擎盖上,溅起一串火星;另一枪则精准地命中了前轮胎!防弹轮胎虽然未立刻爆裂,但车辆瞬间失控,猛地偏向,狠狠撞在了路边的消防栓上!
“轰!”水柱冲天而起,模糊了视线。
“下车!找掩体!”阿忠怒吼着,第一个推开车门,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蒋天生那一侧,另外三名保镖也迅速下车,形成人墙,将蒋天生护在中间,依托着冒烟的奔驰车体作为临时掩体。
蒋天生脸色铁青,但眼神依旧冷静,他被迫弯着腰,在保镖的簇拥下,试图向几步之外的一个报刊亭移动。
“砰!砰!砰!”
远处的狙击手似乎转移了位置,子弹接连打在车体和他们周围的空地上,溅起碎石和尘土,压制得他们几乎无法抬头。保镖们用手枪进行着徒劳的还击,但距离太远,根本无法对狙击手构成威胁。
幸运的是,这波狙击似乎旨在威慑和压制,并非绝对精准的绝杀。几名保镖拼死用身体阻挡可能穿透掩体的流弹,阿忠的肩膀被一颗跳弹擦过,鲜血瞬间染红了西装。
就在狙击的枪声略微停歇的间隙,所有人都以为暗杀者要撤退时——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三辆没有牌照的陈浩南移动办公室(大金杯面包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从街角猛地冲出,一个急刹,横停在了路口,彻底堵死了去路!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二十多名手持砍刀、铁棍、神色狰狞的彪形大汉,如同饿狼般蜂拥而下!他们清一色穿着东英的标志性深色夹克,目标明确,如同潮水般朝着被压制在奔驰车旁的蒋天生几人扑杀过来!
这根本不是暗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目的明确的当街截杀!狙击手只是幌子,是为了将他们逼停、压制,真正的杀招,是这群如狼似虎的刀手!
“保护蒋先生!快去总部!”阿忠目眦欲裂,嘶声狂吼。他看出对方的意图,是想在他们进总部大楼前,将他们全部砍杀在街头!
然而,退路已经被面包车堵死,最近的掩体报刊亭也还在几米开外。东英的刀手已经近在眼前!
眼看冰冷的刀锋就要劈到眼前,一名保镖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砍向蒋天生的一刀,自己却被砍翻在地,鲜血淋漓。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蒋天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此刻再龟缩在保镖身后,只有死路一条!
“把家伙给我!”蒋天生猛地一声暴喝,声音中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旁边一名腿部中弹、靠在车上的保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根染血的实心铁棍递了过去。
蒋天生一把抓住铁棍,握柄处粗糙的质感传来,一股久违的、属于街头血斗的热血仿佛瞬间涌遍全身!虽然他的龙头之位是传自父亲,但他年轻时,也是提着刀从街头砍出来的!只是坐上龙头之位后,已经多年未曾亲自沾血!
“洪兴的兄弟!跟我杀出去!”
蒋天生怒吼一声,不再躲避,反而主动迎着一把劈来的砍刀,猛地挥出手中的铁棍!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那东英刀手显然没料到这位养尊处优的洪兴龙头竟然敢亲自出手,而且力道如此刚猛,手中的砍刀被震得险些脱手,虎口崩裂!
蒋天生得势不饶人,侧身避开另一侧的攻击,铁棍顺势横扫,狠狠砸在对方的小腿骨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一刻,蒋天生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社团龙头,他仿佛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油尖旺提着刀拼杀的“天生仔”!虽然身手不复当年敏捷,但那股狠劲和气势,却瞬间点燃了身边残余保镖和刚刚从总部大楼里闻讯冲出来的七八名洪兴小弟的斗志!
“保护蒋先生!”
“跟东英的拼了!”
总部大楼里冲出来的洪兴仔们,看到自家龙头竟然亲自抡起铁棍血战,个个热血上涌,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们嘶吼着,挥舞着随手抄起的桌椅腿、消防斧,甚至有人直接空手就扑了上去,与东英的刀手们狠狠撞在一起!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混乱和惨烈!
就在这狭窄的街道上,以抛锚的奔驰和冲天水柱为背景,洪兴龙头蒋天生,亲自带领着几名保镖和一些刚刚从总部冲过来的洪兴小弟,与接近三十名东英精锐刀手,展开了一场实力悬殊的贴身肉搏!
铁棍挥舞,砍刀劈砍,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血腥残酷的街头战歌。
蒋天生毕竟年纪和身份在那里,很快身上就挂了彩,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额头也不知被什么砸中,鲜血混合着汗水流下,模糊了视线,看上去如同一个血人,狼狈不堪。但他依旧咬牙坚持,手中的铁棍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一股决死的悍勇,竟也接连放倒了三四个东英刀手。
他身边的保镖和洪兴小弟更是拼死护主,不断有人倒下,但立刻又有人补上位置,用身体为蒋天生挡刀。阿忠浑身是血,依旧死战不退,如同疯虎。
东英的刀手也没想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尤其是蒋天生亲自下场,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僵持不下、双方伤亡都在不断增加的时刻——
“呜哇——呜哇——呜哇——!”
远处,终于传来了密集而尖锐的警笛声!而且听起来不止一辆,正在迅速靠近!
东英的刀手头目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折在这里。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被重重保护、虽然狼狈却依旧站着的蒋天生,发出一声不甘的唿哨。
“条子来了!撤~!”
得到指令,东英刀手们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搀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钻进面包车。引擎咆哮声中,三辆面包车粗暴地撞开挡路的杂物,飞速逃离了现场。
当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赶到时,现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相互搀扶、几乎人人带伤的洪兴成员。
蒋天生在阿忠的搀扶下,拄着那根已经有些弯曲的铁棍,勉强站立着。他看着东英人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倒下的兄弟和满地鲜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那混合着鲜血、汗水和灰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痛失手足的悲愤,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雷耀阳……好手段,好算计……”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而疲惫,“先是夜袭屯门,调动我洪兴主力,再是狙击逼停,刀手绝杀……环环相扣,狠辣果决,不留丝毫余地……这是真要置我于死地,一举打垮我洪兴啊……”
他抬头望向港岛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听着古典音乐的对手,其危险程度,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