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角”酒吧的霓虹招牌在曼谷湿热的夜晚静静闪烁,港岛风情的怀旧音乐透过门缝飘出,与巷子外喧嚣的泰语流行乐形成微妙对比。临近午夜,店内的客人已稀疏不少。
林峰依旧坐在他惯常的角落卡座,一杯威士忌在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店内。刀仔明在吧台后结算着今日的流水,那七八个本地年轻侍应生正在做打烊前的清理工作。一切如常。
这时,酒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客。她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米白色亚麻套装,妆容淡雅,气质知性成熟,与酒吧略显粗粝的怀旧风格和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手里拿着一本旅游指南,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些许好奇与疲惫,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用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点了一杯莫吉托。
刀仔明礼貌地为她调酒,并未过多留意。这样的单身女游客在曼谷并不罕见。
然而,这位女士坐下没多久,两个穿着花衬衫、皮肤黝黑、眼神闪烁的泰国男子便一左一右地凑了过去。他们操着蹩脚的英语夹杂着泰语,试图与她搭讪,言语轻佻。
女士显然有些不适,眉头微蹙,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倾,用英语礼貌地表示拒绝。但她拒绝的方式,在林峰这种见惯风浪的人听来,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她似乎试图跟对方讲道理,解释自己只是想安静喝杯酒,甚至还下意识地透露了自己是独自来曼谷旅游,住在不远处的某家酒店。
这种近乎“示弱”的反应,无疑更加刺激了那两个男人的气焰。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容变得更加猥琐,其中一人甚至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
这时,一名离得最近的本地年轻侍应生看不过去,上前用泰语试图劝阻:“先生,请不要骚扰我们的客人。”
其中一个花衬衫男子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侍应生,撩起衣角,露出别在后腰的匕首柄,同时压低声音,用泰语威胁道:“小子,少管闲事!我们是叻丕帮的人!不想惹麻烦就滚远点!”
“叻丕帮”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那名年轻侍应生脸色瞬间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再出声。在曼谷底层混迹,他深知这个盘踞在码头区的帮派手段有多狠辣。
吧台后的刀仔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眉头紧锁,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台面下的甩棍。但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林峰,见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便暂时按捺住了动作。
那位女士看到侍应生被吓退,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想要起身离开,但另一个男子已经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趁着她注意力被吸引,极其隐蔽地将一小撮无色粉末弹进了她喝了一半的莫吉托杯中。动作娴熟老辣,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林峰的眼睛。他从那两位“叻丕帮”成员进门时的姿态、选择目标的方式,以及下药的手法,就判断出这绝非普通的街头混混骚扰,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目标就是这些落单的、缺乏警惕性的外国游客。这很可能与神灯之前汇报的,叻丕帮涉及的人口贩卖或诈骗链条有关。
女士在对方的言语胁迫和身体封锁下,越来越害怕,下意识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试图平复紧张的情绪。
林峰眼神微眯。他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曼谷每天都有无数类似的黑暗在发生。但“叻丕帮”这个名字,以及他们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在自己的据点里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让他改变了主意。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英雄救美”戏码,更是一个机会——一个切入叻丕帮内部,了解其运作模式,甚至找到其弱点的机会。
他看到那女士喝下酒水后,眼神开始迅速变得迷离,身体发软,几乎要从高脚凳上滑下来。那两个“叻丕帮”成员一左一右“搀扶”住她,脸上露出得逞的狞笑,准备将她带离酒吧。
刀仔明看向林峰,用眼神请示。林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惊动对方。
就在那两个男人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女士快要走到门口时,林峰放下酒杯,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看那两个人,而是目光转向酒吧最阴暗的角落,对着如同融入阴影中的骆天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骆天虹一直闭目养神般的姿态瞬间改变,他睁开眼,那双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如同鬼魅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率先从酒吧的后门悄声离开。
林峰则整理了一下衣领,不紧不慢地跟在叻丕帮那两人身后,也走出了酒吧大门。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刚好同时离开的客人,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融入巷子外熙攘的人流中。
那两个叻丕帮成员显然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他们搀扶着意识模糊的女士,专挑灯光昏暗、行人稀少的小巷穿行,动作麻利,警惕性却并不算太高,似乎笃定在叻丕帮的地盘上没人敢管他们的闲事。
林峰远远辍着,身形在斑驳的阴影和人群间隙中若隐若现,跟踪技巧高超,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而骆天虹则如同林峰的影子,在更远的侧翼,利用沿街店铺的招牌、停放的车辆和建筑物的转角作为掩护,同步移动,确保不会跟丢,也能随时策应。
穿过几条充斥着廉价旅馆和霓虹按摩店的小巷,那两人拐进了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垃圾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其中一人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铁门上打开一个小窗口,里面的人确认后,铁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两人迅速搀扶着女士闪身进去,铁门随即关上。
林峰在巷口阴影处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这里靠近湄南河支流,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味和垃圾的腐臭。附近的建筑多是老旧的仓库和废弃的民居,人迹罕至。
骆天虹如同无声的猫科动物,从侧后方悄然贴近,低声道:“峰哥,这里应该是他们的一个临时中转点。铁门后面有院子,听到不止两个人的声音。”
林峰点了点头,眼神冰冷。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切入点调查叻丕帮,没想到直接摸到了对方一个蛇头窝点。这比他预想的进展要快。
“记住位置和周围路线。”林峰低声吩咐,“先撤,通知神灯,让他动用所有关系,查清这个窝点的具体情况,里面有多少人,看守规律,运输渠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骆天虹应道,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将周围的地形细节刻入脑中。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曼谷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扇隐藏在死胡同深处的铁门,以及门后未知的罪恶,成为了林峰棋盘上,一枚刚刚被发现的、可能撬动局面的棋子。
而被带入其中的那位不幸的女士,她的命运,也因林峰这一个看似偶然的决定,而与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暴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