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记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气氛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沉重。
黄启发刚从林峰那边商量完后续和谈细节回来，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面前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廖志忠则双臂抱胸，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璀璨却浮躁的霓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刚刚林峰给了黄启发一个“好办法”：林峰建议，除掉吉米身边目前最大的靠山太阳会“豹哥”及其心腹，让吉米失去依仗，不得不低头，同时警方联合海关在近期禁止有社团背景的湾湾人士来港，以此来断绝吉米的外援，逼迫吉米接受屈辱性的和谈。这一提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黄启发和廖志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除掉豹哥？限制天道盟入境？
这已远远超出了常规的警方办案思路，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官方力量的江湖暗战。林峰这是要借警方的手，替他扫清障碍，彻底断掉吉米仔最大的依仗！
“疯子……简直是疯子！”廖志忠猛地转身，声音压抑着怒火，“他以为他是谁？一句话就要我们警方配合他去杀人？还要动用海关力量？他把自己当警务处长了？！”
黄启发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志忠，冷静点。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黄Sir！你难道真信了他的鬼话？”廖志忠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同事，“除掉一个豹哥，就能让吉米仔屈服？那天道盟是吃素的？他们在湾湾势力庞大，死了重要头目，他们会善罢甘休？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后续只会引来更疯狂、更不可控的报复！到时候，局面只会比现在更乱！”
“我知道。”黄启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这确实是一剂猛药，甚至可能是毒药。但是志忠，你看看现在的局面。”
他拿起桌上那厚厚的投诉文件和报告，重重摔在桌上：“但是和联胜的内战如果再打下去，不用等天道盟报复，我们自己就先顶不住压力了！市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媒体的头条天天都是砍杀爆炸，上面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一周！我们只有一周时间！如果林峰调停失败，我们就必须启动全面扫荡！那是什么后果？所有社团都会反弹，到时候全港岛都会乱成一锅粥！经济损失、国际影响……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廖志忠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全面扫荡的代价，那将是警方与整个地下世界的全面对抗，没有赢家，只有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社会动荡。
“林峰正是看准了这一点。”黄启发眼神锐利起来，“他吃定了我们比他更怕乱，更拖不起。所以他敢提出这种看似荒谬的计划。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最快、最有效打破僵局的办法。吉米仔失去了最强战力，又面临无法补充外援的困境，就像老虎被拔了牙，除了低头妥协，还能有什么选择？就算天道盟日后要报复，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先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给上面、给市民一个交代。”
“可是……”廖志忠依旧难以接受，“我们警方，怎么能和社团头目做这种交易？这简直是……”
“与虎谋皮？”黄启发替他说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志忠，有些时候，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们没得选。维护社会的稳定是第一位。利用林峰，或者说和他达成某种默契，是目前代价最小、见效最快的方案。至少，他能控制住洪安社不乱，还能施加影响力让和联胜停火。我们要的结果是港岛表面上的平静，至于这平静底下是谁主导、流了多少血，有时候……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而且，林峰的计划里，并没有让我们警方直接动手去‘除掉’谁。他只是提供了思路。具体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直接抓捕天道盟在港的核心成员，以‘涉嫌重大刑事犯罪’、‘威胁本地治安’为由将他们驱逐出境或者直接羁押，同样能达到削弱吉米仔外援的目的，同时程序上更合法。至于海关限制入境，完全可以以‘加强特定时期治安管理’为由进行操作，灵活空间很大。”
廖志忠看着黄启发，终于明白他其实内心已经倾向于接受林峰的方案，只是在权衡具体执行的尺度和方式。一种巨大的无力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非黑即白，在现实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黄启发最终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我必须立刻向助理处长（行动）汇报。林峰这招是险棋，也是狠棋。用不用，怎么用，需要最高层来拍板。”
他拿起外套和公文包，拍了拍廖志忠的肩膀：“志忠，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舒服。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守住底线，但也要懂得变通。在我回来之前，加强对和联胜两边以及天道盟人员的监控，尤其是那个豹哥，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钟的行踪！”
廖志忠点了点头，尽管心中依旧憋闷，但他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
黄启发匆匆离开办公室，驱车直奔警察总部。
深夜的警察总部依旧灯火通明。在一间保密级别极高的会议室内，黄启发面对着几位行动处的高层警官，详细汇报了与林峰会谈的情况，以及林峰提出的方案。
会议室内的气氛同样凝重。几位高层警官眉头紧锁，低声交换着意见。
“风险太大了。”一位总警司率先开口，“天道盟不是小角色，一旦处理不好，引发国际帮派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但眼前的危机如何度过？”另一位高级助理处长反驳，“难道真要进行无差别扫荡？那需要调动多少资源？会引起多大的反弹？社会还能承受多久的混乱？两害相权取其轻！”
“林峰此人，野心勃勃，我们这是在养虎为患。”又有人担忧道。
“至少目前，这只老虎还能帮我们吃掉其他鬣狗。等局面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制约他也不迟。”支持者则认为可以利用。
争论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坐在主位上的助理处长（行动）做出了决断。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启发提出的方案，虽然有风险，但不失为一个打破僵局的可能。警方绝不能直接参与任何‘清除’行动，这一点是铁律！”
他目光扫过全场：“但是，我们可以采取以下措施：第一，以涉嫌组织三合会活动、非法入境、持有非法武器等理由，立即对已知的天道盟太阳会在港成员，尤其是头目‘豹哥’，进行严密布控，搜集其犯罪证据。一旦证据确凿，立即实施抓捕，并考虑驱逐出境。”
“第二，协调入境事务处和海关，以维护近期港岛社会治安稳定为由，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加强对所有来自湾湾地区、尤其是有社团背景人员的入境审查，原则上不予批准短期访客签证以外的入境申请。这不是明令禁止，是‘加强审查’，具体尺度由入境处把握。”
“第三，授权黄启发高级督察，继续与林峰保持‘沟通’，明确告知他，警方会采取合法手段打击一切破坏治安的行为，包括外来黑势力。他可以据此向谈判双方施压。但警方不会承诺任何超出法律框架的事情。”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所有行动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程序必须合法，证据必须确凿！绝不能让外界抓到任何把柄，说我们警方与黑社会有不当交易！明白吗？”
这个决定，既采纳了林峰方案的核心思路——打击天道盟、限制其入境，从而削弱吉米仔，又给所有行动套上了合法的外壳，守住了警方的底线。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黄启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高层最终还是选择了冒险一搏，但加上了重重保险。这样也好，至少事情在可控范围内推进。
他立刻领命：“thank you, Sir! 我立刻去安排！”
拿到尚方宝剑的黄启发，回到o记后已是凌晨。他立刻召集廖志忠等核心骨干，部署任务。
一张针对天道盟太阳会成员，尤其是头目“豹哥”的无形大网，开始悄然撒下。o记、刑事情报科（cIb）、ptU等多部门联动，动用了一切技术侦查和人力监控手段。
同时，与入境处的协调沟通也迅速展开。
第二天下午，黄启发再次秘密约见了林峰，地点换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林峰，你的建议，上面讨论了。”黄启发开门见山，表情严肃，“警方会依法对在港从事非法活动的外来黑社会成员进行严厉打击。也会基于治安考虑，建议入境部门加强相关审查。”
林峰闻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听懂了黄启发的潜台词：警方同意出手了，但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很好。”林峰点点头，“黄sir请放心，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更‘公平’的谈判环境。警方依法办事，我举双手赞成。”
“另外，”黄启发紧紧盯着林峰，“我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洪安社能保持绝对克制。不要试图浑水摸鱼，更不要做出任何让警方难堪的事情。否则，所有的协议作废，扫荡会第一时间落到洪安社头上。”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林峰笑了笑：“当然。我们是良好市民，只会协助警方维护社会稳定。”
离开会面地点，坐进车里，林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冰冷的锐利。
他对副驾驶座的刀仔明吩咐道：“通知我们的人，近期不要有任何动作。另外，把关于豹哥和他那几个最能打的手下的行踪习惯，‘匿名’送给警方的人。记住，要做得干净，别让他们怀疑到我们头上。”
“明白，峰哥。”刀仔明心领神会。林峰这是要将最关键的刀子，精准地递到警方手里，借警方的手，除掉最棘手的目标。
一场由警方主导，却源于黑帮枭雄算计的风暴，开始悄然成型。
目标：天道盟太阳会，豹哥。
港岛的夜幕下，法律与江湖的灰色地带，一场充满危险交易的博弈，正式进入倒计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这个口子打开，未来的江湖，将再也回不到从前。而林峰，正站在这个漩涡的中心，冷静地操控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