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刚按下摄像机的录制键,楼下那群后勤人员已经抬着新舞垫上了天台楼梯。领头那人嗓门大得像是特意喊给谁听:“物业通知,旧设备存在安全隐患,立即更换!请配合清离。”
姜悦兮站在舞垫中央,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水杯轻轻放在一旁。
沈墨渊往前一步,拦在舞垫前:“你们没有权利单方面决定设备替换。彩排使用的道具需由参赛方确认签字,这是流程。”
“流程?”那人翻了下手里的单子,“我们这儿有审批文件,红章盖着呢。你说的‘参赛方确认’,不就是姜同学本人吗?她现在站在这儿,让她签个字就行。”
“让我签?”姜悦兮走过来,语气平静,“让我签什么?是同意你们把一块用了三年、陪我跳过七场演出的舞垫直接报废?还是让我写个声明,说它突然自燃起火,跟我没关系?”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两声:“话不能这么说,安全第一嘛。这垫子都裂了口子,万一你跳着跳着摔了,谁负责?”
“我负责。”她说,“从选它上台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承担所有后果。但它没坏,也不该被换。”
“可这是统一安排。”那人态度强硬起来,“新垫性能更好,防滑、减震、抗压,全达标。你们用旧的,影响评分怎么办?”
“影响评分的不是垫子。”沈墨渊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而是有人半夜试图远程注入音频信号,干扰音响系统。这段记录我已经发给了教务处和纪检组。你们要是真为比赛公平考虑,不如先查查b座三楼西区那个未注册设备是谁在用。”
那人脸色微变,但很快摆手:“那是技术支持临时调试,跟我们没关系。”
“那就对了。”沈墨渊收起手机,“既然各管各的,那也别越界插手我们的准备。这块垫子我们会继续用,责任自负,无需你们代劳更换。”
“你们……”那人还想争辩,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
“让他们留着吧。”
林悦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平板,神情轻松:“反正也只是彩排,又不是正式比赛。用什么道具,让他们自己选,出了事自然有规章处理。”
她走到姜悦兮面前,眨了眨眼:“不过提醒一下,评审组刚刚通过决议——如果使用非备案设备,即兴环节将额外扣一分基础分。”
姜悦兮笑了:“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要么用你们准备的新垫,接受你们看不见的后门程序;要么用我的旧垫,被明面上扣分?挺会算账啊。”
“我只是传达规则。”林悦耸肩,“至于怎么选,是你的自由。”
“自由?”姜悦兮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舞垫,弯腰捡起角落里掉落的一小块胶条,轻轻捏了捏,“这块补丁是我自己粘的,用了快两个月,从来没打滑。它知道我每一步该怎么落,我也知道它哪里软一点、哪里弹得多一点。你说,这种默契,一块新垫三天能练出来吗?”
没人接话。
林悦看了看表,转身就走:“随你们吧。十点开始彩排,别迟到。”
后勤的人见状,也只能悻悻地把新垫搬走。
天台上重新安静下来。
姜悦兮蹲下身,手指沿着裂缝边缘慢慢划过:“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块垫子早晚会被动手脚。”
“那就提前修好。”沈墨渊从背包里拿出工具盒,“昨晚我拆了半块边角料回去研究,找到了厂家原始材料参数。今天早上订了一批专用修复胶,还联系了校工厂的热压机,可以做局部加固。”
她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你睡觉的时候。”他打开工具盒,取出刮刀和密封罐,“顺便查了近三年所有舞蹈赛事的设备事故报告。大多数问题不是垫子老化,而是修补不当导致应力断裂。所以我们得一次性修到位。”
姜悦兮站起来,卷起袖子:“那还等什么?开工呗。”
两人蹲在舞垫两侧,一人负责清理裂缝,一人调配胶水。沈墨渊动作很稳,刮掉旧胶时几乎不伤底材,涂新胶也是薄而均匀。
“你以前修过这个?”她问。
“修过自行车胎。”他头也不抬,“原理差不多,都是粘合+加压固化。区别就是,车胎炸了顶多摔一跤,这玩意儿要是中途开裂——”
“我就得当众劈叉。”她接道。
他顿了下,差点笑出声:“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你还挺有想象力。”她白他一眼,继续用棉布擦净边缘。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两人身上。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也没空去擦。时间一点点过去,裂缝被一层层填补,表面打磨平整,最后覆盖上特制防护膜。
“差不多了。”沈墨渊退后两步,仔细检查,“等两小时完全固化,就能承重测试。”
姜悦兮伸手按了按修补处:“硬了,但弹性还在。”
“当然。”他拧紧胶罐盖子,“我可是按你跳舞的习惯调的软硬度。左边偏软,适合旋转发力;右边稍硬,防侧滑。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试一脚。”
她还真抬起右脚,轻轻踩上去,原地转了个圈,落地稳稳的。
“行。”她点头,“比原来还顺。”
“那是因为我现在懂它的脾气了。”他说,“就像你跳的每一支舞,都不是靠套路赢的,是靠熟悉每一个节奏点。”
她看着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偷偷看过我之前的演出录像?”
“不止。”他拉开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本子,“我还记了笔记。哪次跳跃最容易打滑,哪个转身角度最耗力,甚至你习惯在哪一秒调整呼吸……我都标了时间轴。”
她接过本子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动作分析,还有手绘的小示意图,字迹工整得不像随手记录。
“你这是准备当我的私人教练?”
“不敢。”他收回本子,“顶多算个后勤保障员。”
“保障得还挺全面。”她笑着摇头,“连我踮脚时左脚掌会微微外翻都知道。”
“因为那次你在雨天练习,差点扭到。”他说,“我看了一晚上慢放。”
她怔了下,眼神柔和了些:“谢谢你。”
“谢什么。”他收拾工具,“你跳得好,我才不用天天跑物业吵架。”
她正要回嘴,手机响了。
是技术组的消息:“刚发现,新舞垫的防滑层含有微量导电材料,若遇潮湿环境,可能与音响线路产生耦合干扰。建议远离主控箱至少三米。”
姜悦兮把消息给他看。
沈墨渊眯起眼:“所以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新垫‘正常工作’,只要一用,音乐就会断续跳频,看起来像是设备故障,其实是人为制造失误。”
“然后就说是我发挥不稳定。”她冷笑,“真是环环相扣。”
“但现在他们没法逼我们换了。”沈墨渊把工具一件件收好,“旧垫修好了,数据合规,安全检测也能过。除非他们敢当场破坏,否则拿我们没辙。”
“可他们不会停手的。”她盯着远处艺术楼的方向,“接下来一定会在别的地方动手。”
“那就一个个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跳你的舞,我守我的场。谁想搅局,先问问这块垫子答不答应。”
她低头看着那道已被修复的裂缝,指尖轻轻抚过表面。
阳光落在上面,没有反光,也没有裂痕,只有一片温润的哑光。
像一道愈合的伤疤,不再疼痛,却提醒着曾经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站到中央,做了个起势动作。
“来一遍?”她问。
“来。”他拿起手机,“全程录像,留证据。”
她开始移动,脚步轻盈,落地沉稳。旋转、跃起、衔接流畅,修补处毫无异常。
一圈下来,她停下,回头看他:“怎么样?”
“完美。”他说,“连震动频率都跟原来一样。”
“那就好。”她活动了下手腕,“待会儿评审组要来抽检,咱们得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带伤作战反而更强’。”
“没问题。”他检查着手机存储空间,“视频够用,还能录十遍。”
她正要说话,楼下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后勤,也不是林悦。
一个穿着维修工服的老头提着工具箱走上天台,胸前挂着校工厂的工牌。
“沈同学?”他问。
“是我。”沈墨渊迎上去。
“你订的热压机调试好了,厂里说随时可以用。另外……”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那批修复胶的质检报告,全部符合教学器械维修标准,盖了章的。”
沈墨渊接过一看,抬头:“谢谢您特地跑一趟。”
“嗐,小事。”老头摆摆手,“老张师傅带出来的学生,做事一向靠谱。他说你当年修实验室投影仪,连电路板都能手焊,现在修个舞垫,还不是小菜一碟?”
姜悦兮在一旁听着,惊讶地看向沈墨渊:“你还修过投影仪?”
“顺手的事。”他淡淡地说。
“你到底还会多少我没见过的技能?”她挑眉。
“等你需要的时候,自然都会亮相。”他收好文件,看向她,“要不要去厂里做最后一次加压处理?确保万无一失。”
“走啊。”她抓起水杯,“趁他们还没想出下一招,先把这道防线焊死。”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下楼前,姜悦兮回头看了一眼舞垫。
阳光正好洒在修补处,那一片颜色略深的区域,在光线下几乎看不出痕迹。
她嘴角微扬,转身跟上沈墨渊的脚步。
就在他们推开门的瞬间,艺术楼那边的窗户被人推开了一线。
一只手伸出来,轻轻关掉了正在运行的信号干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