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刚过(上午十点左右),城西的“悦来老店”门前显得格外冷清。与码头的喧嚣不同,这里门脸古朴,甚至有些陈旧,若非知情者,绝难想象其背后牵扯的复杂背景。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内外,两扇黑漆木门紧闭,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辞依旧是一袭青衫,红拂跟在他身侧,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将玲珑身段勾勒出来,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飒爽,只是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扫视四周的眼神,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来到店门前,不待林辞示意,红拂上前,握住门上的铜环,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片刻后,旁边一扇小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面色苍白、眼神浑浊的老者探出头来,嗓音尖细沙哑:“找谁?本店今日不接待外客。”
林辞并未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老者。老者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他在这店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达官贵人、江湖巨擘,却从未见过如此深邃难测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家公子,欲见昨日入住的那位宇文公子。”红拂上前一步,按照林辞事先的吩咐说道,语气不卑不亢。
老者脸色微变,仔细打量了林辞一番,又看了看红拂,沉吟片刻,低声道:“贵客稍候,容老奴通禀。”说罢,迅速关上了角门。
院内,远非门外所见那般简单。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老者快步穿过庭院,来到最深处一间僻静的雅阁外,躬身禀报:“公子,门外有一青衫男子求见,带着一名年轻女子,点名要见您。”
雅阁内,一名身着月白锦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年轻公子,正悠然品茶。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手指修长白皙,动作优雅,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与冷漠,却显示其出身不凡。正是宇文家的公子,宇文承趾(虚构人物,为宇文家族残余势力代表)。
昨夜那名冷峻男子,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
“哦?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宇文承趾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看来雷豹那个废物,果然靠不住。风影,你觉得呢?”
被称为风影的冷峻男子沉声道:“公子,那青衫人气息深沉如海,属下看不透。其身旁女子,应是张出尘无疑。他们敢主动前来,必有倚仗。”
“倚仗?在这江淮之地,除了那几个老不死的,还有谁能给我宇文家造成麻烦?”宇文承趾嗤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谨慎,“不过,父亲再三叮嘱,禹鼎之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既然来了,就见见吧。看看这位能让风影你都觉得‘看不透’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挥了挥手:“请他们进来,直接带到水榭。”
“是。”
片刻后,林辞和红拂在那老者的引领下,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建在小型人工湖上的水榭。水榭四面通透,轻纱曼舞,环境清幽。宇文承趾已端坐主位,风影如同雕塑般立在他身后,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林辞。
“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宇文承趾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带着天生的优越感。
林辞步入水榭,目光扫过宇文承趾,在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虽然微弱、却被刻意隐藏的精纯玄冥煞气,比之风影更加内敛,但也更加阴毒。他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在客位坐下,红拂则安静地立于他身侧。
这番无视主人的做派,让宇文承趾眉头微皱。
“我为那碎片而来。”林辞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直接切入主题,“宇文家世代勋贵,为何对这前朝故物,如此感兴趣?甚至不惜牵连无辜,逼人致死?”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红拂。
红拂闻言,眼圈微红,强忍着恨意,死死盯住宇文承趾。
宇文承趾脸色微沉:“阁下在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什么碎片?什么无辜?若无其他事,还请自便!”他试图掌握主动权,下达逐客令。
林辞却恍若未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仿佛敲在人的心弦上:“玄冥族给了宇文家什么承诺?让你们甘愿成为其爪牙,在这世间兴风作浪?”
“玄冥族”三字一出,宇文承趾和风影的脸色同时一变!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放肆!”宇文承趾猛地站起,脸上那点伪装的优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杀意,“你究竟是谁?敢在此胡言乱语!”
风影更是上前一步,周身气机勃发,一股阴寒凌厉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向林辞压迫而来,水榭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红拂被这股气势所慑,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林辞依旧安坐如山。那足以让寻常高手筋骨酥软的阴寒煞气,在靠近他身周三尺之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拂动。
他抬眼,看向气势汹汹的风影,目光平静无波:“你的《幽玄诀》练得还不到家,强行催动,只会损及心脉。”
风影瞳孔骤缩!对方不仅无视他的气势压迫,更一语道破了他功法的根底!这简直匪夷所思!
宇文承趾也看出了不对劲,风影是他身边有数的高手,竟连让对方动容都做不到?他心中警铃大作,强压下怒火,重新坐下,冷声道:“阁下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林辞淡淡道,“交出你们手中关于禹鼎的所有线索,并保证不再骚扰张姑娘。或许,我可以考虑,对宇文家过往所为,暂且不计较。”
“狂妄!”宇文承趾气极反笑,“就凭你?也敢威胁我宇文家?你以为有点本事,就能在这世上横着走了?风影,拿下他!死活不论!”
他彻底撕破了脸皮。
“是!”风影早已按捺不住,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深邃的黑芒,直刺林辞眉心!这一击快如闪电,狠辣无比,蕴含的玄冥煞气足以洞穿金石,腐蚀神魂!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林辞额头的刹那,林辞动了。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一点微弱的星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风影的指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轻微的闷响。
风影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他感觉自己的指尖仿佛点中了一颗浓缩的太阳,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的星辉之力瞬间沿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冲而上!他苦修的玄冥煞气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残雪遇沸汤,节节败退,瞬间溃散!
“噗——!”
风影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水榭的柱子上,软软滑落在地,面色金纸,气息萎靡,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一招!
仅仅一招,宇文家倚仗的高手风影,便已惨败!
水榭内,一片死寂。宇文承趾脸上的狂傲与杀意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看着依旧安坐、仿佛只是拂去了一只苍蝇的林辞,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风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林辞的目光,再次落回宇文承趾身上,依旧平淡:“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星火交锋,高下立判。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林辞手中。这悦来老店的水榭,成了他拷问宇文家秘密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