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县的夜晚,因漕运不息,码头上依旧亮着零星灯火,与城中大部分陷入黑暗的区域形成对比。漕帮庐江分舵,就设在码头旁一座占地颇广的大院里,高墙深院,门口有精悍帮众把守。
夜深人静,只有漕河水声潺潺。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高墙,落在院内阴影处,正是林辞与红拂。林辞以星辉之力略微扭曲了周围的光线,使得两人如同融入夜色,寻常人难以察觉。红拂屏住呼吸,紧跟林辞,心中既紧张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院内布局并不复杂,前院是帮众聚集、处理杂务之处,后院则是香主雷豹及其心腹的居所与议事之地。此刻,前院尚有零星灯火与守夜帮众的交谈声,而后院则一片寂静,唯有最深处一间书房还亮着灯。
林辞感知延伸,确认了那书房中只有一道颇为雄浑的气息,正是雷豹。他带着红拂,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无声无息地贴近了书房窗外。
透过窗纸缝隙,可见雷豹并未休息,而是坐在桌前,对着一盏油灯,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心事重重。桌上还摆着酒菜,却几乎未动。
“他娘的,那姓宇文的到底什么来头?出手倒是阔绰,可这差事也太烫手……”雷豹低声嘟囔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烦躁,“那青衫小子邪门得很,老子混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种眼神……感觉比帮主还吓人……”
窗外,林辞与红拂对视一眼。姓宇文的?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雷豹警惕地抬头。
“香主,是我,猴子。”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进来。”
一个身材瘦小、眼神灵活的汉子推门而入,恭敬道:“香主,查到了点眉目。今天码头来了艘陌生的货船,挂的是洛阳的旗,但船上护卫个个精悍,不像是普通商旅。他们靠岸后,直接去了城西的‘悦来’老店,那店……平时不怎么接待外客。”
“悦来老店?”雷豹眼中精光一闪,“那是……以前宫里那位退下来的老太监暗中经营的产业,专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和接待些特殊人物。难道……”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中踱步:“那姓宇文的贵客,就住在悦来老店?他们要找的东西,到底什么来头,连宫里退下来的人都牵扯进来了?”
猴子低声道:“香主,我看这事儿水太深。那宇文公子看着年轻,可那身气派,还有他身边那几个护卫,感觉……感觉比咱们见过的将军还吓人。咱们漕帮虽然势大,但也犯不着为了点银子,掺和进这种搞不好掉脑袋的事情里吧?”
雷豹停下脚步,脸色阴晴不定:“你以为我想?可帮主亲自下的令,说这位宇文公子是总帮主都要小心接待的贵客,让我们全力配合。妈的,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烦躁地挥挥手:“你先下去,继续盯着悦来老店和码头,有任何动静立刻报我!”
“是。”猴子应声退下。
书房内,雷豹再次坐下,猛灌了几口酒,喃喃道:“宇文……宇文……这姓氏可不常见,难道是……那个宇文?”
窗外,林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宇文……这个姓氏在隋唐之交,可是鼎鼎大名。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宇文成都……皆是隋朝勋贵,骁果军核心。虽然宇文化及弑君后败亡,但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未必没有残存。若真是宇文家的人插手,那他们寻找禹鼎碎片的目的,就绝不简单了,很可能与玄冥族有更深的关系!
就在林辞思索之际,怀中的玉玺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悸动!这悸动并非针对书房内的雷豹,而是指向院外某个方向,带着一丝警示之意!
有高手靠近!而且气息……与玄冥族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内敛!
林辞一把拉住红拂,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迅速隐入后院假山之后的阴影中,同时彻底收敛了自身所有气息。
几乎就在他们隐藏好的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身形一晃,便已出现在书房门口,竟未惊动前院任何守卫!
那人同样身着黑衣,并未蒙面,借着书房透出的微光,可见其面容冷峻,约三十许岁,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含而不露,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他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雷豹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待看清来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敬畏:“原来是宇文公子身边的这位大人,不知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那冷峻男子目光扫过雷豹,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雷香主,东西还没找到?”
雷豹额头见汗:“回大人,正在全力搜寻,今日在码头遇到一个可疑的青衫人,身边带着个女子,气质不凡,属下怀疑……”
“青衫人?女子?”冷峻男子打断他,眼神微眯,“详细说说那青衫人的模样,还有那女子的特征。”
雷豹连忙将白天在茶馆遇到林辞和红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林辞那深不可测的感觉。
冷峻男子听完,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气质沉静,目光如渊……莫非是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对雷豹冷声道:“那青衫人不是你能招惹的,此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亲自处理。你只需约束好手下,封锁消息,若走漏半点风声,唯你是问!”
雷豹如蒙大赦,连声应道:“是是是,属下明白!绝不敢多嘴!”
冷峻男子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在书房内,来去如风,显示出极高明的身手。
假山后,红拂紧张地看向林辞,用眼神询问。
林辞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感知到那冷峻男子并未远离,而是在院外某处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那股阴冷的气息才真正远去。
“公子,那人……”红拂低声道,心有余悸。
“是宇文家的人,而且修为不弱,已触摸到先天门槛,身上玄冥煞气虽极力隐藏,却瞒不过玉玺。”林辞目光深邃,“他们果然也到了舒县,而且目标明确。雷豹已被警告,他们接下来,恐怕会直接冲着我们来了。”
“那我们……”
“无妨。”林辞语气依旧平静,“既然他们主动找上门,倒也省了我们一番功夫。正好可以看看,这宇文家,与玄冥族,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红拂,道:“先回去。明日,我们去会一会那位住在‘悦来老店’的宇文公子。”
星耀之光,已然照出了潜藏于江淮漕帮之下的更大阴影。宇文家族的介入,使得寻找禹鼎的旅途,瞬间变得更加凶险,也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