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放下手中的加急文书,指尖在纸页边缘停了一瞬。她没有立刻叫人传令审讯北境扣押的商队领队,也没有翻开“寅字一号”档案继续写批注。她把文书轻轻推到桌角,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天色已亮,议事厅外的石阶上开始有脚步声。今日原定接见五地臣民代表,名单昨夜就送来了。她转身走向偏殿,路上对随行书记官说:“暂缓通报北境审讯进展,先安排茶席。”
偏殿里摆着一张圆桌,周围放了六把木椅。艾琳让人撤走主位高椅,自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她换了一身素色裙子,头发用一支玉簪简单挽起,不戴其他首饰。桌上摆着粗陶茶具和一盘刚蒸好的点心,是王都普通人家常吃的样式。
不到半个时辰,五位代表陆续到了。南境来的农夫姓李,手上全是茧子;东郡工匠的妻子姓赵,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西岭的老医师年近六十,背有点弯;还有两位分别是北坡牧民和中州商户的推举之人。他们进门时都有些紧张,站在门口不敢坐。
艾琳站起来,请他们入座。她亲自提壶倒茶,一边说:“今天不是议事,是聊天。你们带来的事,我一件都不会漏。”
李姓农夫最先开口。他说南境三条水渠多年没修,春耕时常常争水打架。去年干旱,两家为抢水打得头破血流。“沟底都裂了缝,雨水存不住,种下去的苗一半活不了。”他说完低头搓手。
艾琳点头,转头对书记官说:“记下来,工务司三日内拿出修渠方案,半月内动工。”书记官应声落笔。
赵氏接着说话。她丈夫是铁匠,儿子聪明,想考学政署的技工学堂,但匠户子弟历来不准报名。“他夜里偷偷抄书,油灯都熬坏了两盏。”她说着眼圈发红,“我们不怕苦,就怕孩子没出路。”
艾琳说:“学政署明日出新告示,取消匠户入学限制。你儿子名字报上来,优先审核。”
老医师说的是山里看病难。冬天雪封路,病人抬不下山,大夫也进不去。“要是有辆能走山路的医车,轮流巡诊,能救不少人。”他说。
艾琳当场下令:“太医院十日内拟出流动医车制度,配两名医师、一名药童,先在西岭试运行。”
牧民提到草场划分不清,几村之间常起争端。艾琳让土地司派人实地勘界,一个月内完成立碑定界。商户反映城门收税太慢,车队排长队耽误生意,她命税务官简化流程,设快速通道。
每个人说完,艾琳都明确回应,指定负责部门和完成时限。她说的话不多,但每句都落地有声。
说到最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翻开一页:“这是上个月收集的民间意见表。有人写了句话,我觉得很好——‘愿国无饥寒,子女有书读’。”
她合上册子,看着五人:“你们今天来,不只是为自己村的事。你们带来的是信任。这份信任比任何盟约都重要。”
李姓农夫站起来,声音有些抖:“我们信您。这些年,哪件事您没做到?”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赵氏低声说:“我回去就告诉儿子,好好读书,将来也为百姓做事。”
老医师说:“我要把这话写在医馆墙上。”
他们离开时,天已近午。艾琳送他们到议事厅门口,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下石阶。有人回头挥手,她也抬手回应。
书记官跟上来,低声问:“北境那边要不要现在处理?”
艾琳摇头:“再等一个时辰。”
她回到议事厅,坐回圆桌旁,拿起刚才那本意见册翻看。里面有农民画的水渠图,有学生写的课业难题,还有老人建议在村口建凉亭。她一页页看过去,手指划过一行行字迹。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桌面上。她的影子慢慢移动,盖住了“寅字一号”档案的一角。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书记官快步出去问话,很快回来报告:“谋士已在宫门外等候,说有急事面禀。”
艾琳合上册子,放在桌上。她没有立刻叫人传召,而是静坐了几息时间。然后她抬头,对书记官说:“让他到偏殿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