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听见侍从的通报声,没有回头。她仍站在高台上,风把她的长裙吹起一角。南境使者已在宫门外候见,这是她知道的事。昨夜的灯火已经熄了,百姓归家,广场空了下来,但墙上的画还在,雕塑也还在。
她转身走下高台,脚步平稳。一路穿过宫门,回到议事厅。厅内烛火通明,书记官已将昨夜整理好的合作数据摆在桌上。她坐下前扫了一眼文件,确认无误后,命人传召南境使者卡洛斯,并通知其余四国使节于次日清晨共赴圆桌会议。
天未亮,艾琳已在厅中等候。她换了一身正式长袍,发髻束紧,不带饰物。书记官进来汇报各国使节到场情况,她只点头,未多言。
清晨阳光照进窗棂时,五国使者陆续入座。卡洛斯坐在右侧首位,神情冷静。北方那位年长使者则目光温和,向艾琳微微颔首。
艾琳起身开口:“昨夜我国举办艺术盛宴,百姓自发参与,各地作品汇聚于此。这不是王令所驱,而是民心所向。”
她停顿片刻,看着众人反应。
“文化交融已成事实。接下来,我们应将这份信任,延伸至更多领域。”
卡洛斯轻咳一声:“贵国近来改革频繁,各项新政推行迅速。我等虽表敬意,却也担忧合作能否持续稳定。”
艾琳不动声色:“你担心的是变化,而非成果?”
“成效确实可见。”卡洛斯承认,“商贸增长三成,边境互市运转有序,技术交流也有进展。但我们更关心未来是否还能保持平衡。”
艾琳翻开手边文书:“过去六个月,与我国有贸易往来的国家,平均粮食周转效率提升百分之二十二。西岭工坊区新式犁车投入使用后,南方两邦农田耕作时间缩短近一半。这些数据,各位可查证。”
她合上文书,直视对方:“若只看表面变动而忽略实际收益,等于否认百姓的真实生活改善。”
厅内一时安静。
北方使者缓缓开口:“我们愿意扩大农具采购,但需确保供应稳定。”
艾琳立即回应:“可以签三年保障协议,每年定期交付定额铁器与工具,并派工匠随行指导使用。”
另一国代表提出疑问:“若遇灾年或战事中断运输,如何处理?”
“设应急储备仓。”艾琳说,“在交界城镇共建仓储点,由双方共管。一方遇困,另一方可优先调用库存。”
众人开始低声讨论。
艾琳继续推进:“除物资合作外,我提议设立跨国学者互访计划。每年选派十名青年学者,到对方国家书院研习农业、水利、工艺,为期一年,费用由两国分担。”
南方一位女使节问:“人选如何决定?”
“公开选拔,不限身份。”艾琳答,“报名者须提交研究课题,由两国评审团共同评定。”
有人点头,有人记录。
艾琳再提一项:“明年春,可在王都举办首届‘农工技艺展’,各国展示最新生产技术,现场试用评比,优胜者获资助推广。”
卡洛斯眉头微动:“这展会长期举办?”
“每两年一次,轮流主办。”艾琳说,“首次由我国承担全部费用。”
此话一出,多位使者神色松动。
上午议程结束,中午安排简餐。席间气氛明显缓和。下午继续谈判,进入具体条款协商。
部分使者仍存顾虑。有国代表直言:“过度依赖贵国粮食物资,恐影响本国自主决策。”
艾琳早有准备:“合作不是单向输入。各国资源不同,可实行非对称互惠。”
她拿出方案:“产盐国可优先换取粮食;牧区可用牲畜换购铁器;矿产丰富者,可换技术图纸与工程师支持。每一项都根据实际需求定制,不强求一致。”
又有人试探军事同盟可能:“若他国施压,贵国是否会出兵支援?”
艾琳果断回应:“现阶段不谈军事结盟。我们的目标是和平共荣,而非缔结攻守条约。”
她补充:“安全可通过联合巡逻、情报共享、边境联防实现。比如在雁门关一带设联合哨站,双方士兵共同值守,发现问题及时通报。”
这一提议避开敏感议题,又提供实质保障,多人表示认可。
谈判持续到傍晚。最终达成九项协议,涵盖农业技术支持、商贸配额保障、学术互访机制、技艺展览制度、边境仓储共建、技术转让规则、青年培训计划、灾害应急响应、联合巡逻安排。
文书一一签署,各国使节依次按下手印或盖章。卡洛斯签下名字后抬头看艾琳:“你们的系统比想象中更完整。”
艾琳只说:“一切只为让百姓少跑一趟路,多种一亩地。”
仪式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那位北方年长使者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身低语:“近来边境有异动。一些人打着‘旧秩序’旗号活动,曾在夜间穿越荒道,携带密件。我们查不到源头,但线索指向跨境串联。”
艾琳看着他:“你为何现在才说?”
“此前证据不足。”老人声音压得更低,“但我相信,他们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出现。”
艾琳点头:“谢谢告知。”
使者离去后,厅内只剩她一人。书记官进来收拾文件,她摆手示意退下。
她走到窗前,手里拿着刚签妥的条约文本。晨光已变成夕阳余晖,映在纸面上,字迹清晰可见。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各国印章排列整齐。这一刻,王国的外交地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稳固。
但她没放下文件。
她在想那个词——“旧秩序”。
这个词曾在北境案卷里出现过一次,在西岭工坊地下库房的木签上也有刻痕。当时以为只是残党口号,如今却被外国使者亲口提及。
她转身走向书架,抽出一份标有“寅字一号”的档案。打开后,里面贴着几张情报抄录页。她取出笔,在空白处写下:
“旧秩序组织,疑似活跃于多国边境,目标不明。已有外部验证信息,需立即启动四方观势局复核。”
写完,她合上档案,放在桌角。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看向门口。
书记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新到的加急文书。
“北境哨站来报。”他说,“昨夜发现一支商队绕开登记点,从废弃驿道进入境内。车上装满铁器,伪装成炭车。领队已被扣押,审讯正在进行。”
艾琳站起来。
她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一遍。
文书最后写着:被捕人员身上搜出一枚铜牌,刻有断裂王冠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