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生命之树繁茂的枝叶,在树宫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张小凡与蕾欧娜的回归,并未引起喧哗,却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一颗深水炸弹,激荡起的暗流迅速蔓延至王庭的每一个角落。
蕾欧娜被送回树宫偏殿继续休养,张小凡则径直前往主殿面见月祭司艾莉丝。当艾莉丝听闻他们不仅再次重挫折罗姆的血祭仪式,甚至令其本人受创时,饶是以她的心性,也不禁动容。然而,这份振奋很快便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守护者之功,撼天动地。”艾莉丝语气凝重,“然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格罗姆经此重创,其报复必将如同疯狂的海啸,更加酷烈难当。而我族内部……”
她未尽之语,张小凡已然明了。王庭之内,并非铁板一块。霍恩长老虽已伏诛,但其残余势力与那些本就对救治蕾欧娜持反对态度的保守派,绝不会放过任何发难的机会。
果然,就在当日午后,一场由数位德高望重、但思想较为守旧的长老联名发起的质询会议,在王庭议事厅召开。矛头直指张小凡擅自带蕾欧娜出击,以及……蕾欧娜本身的存在。
“大祭司!守护者大人!”一位须发皆白、名为洛汗的长老,手持象征传统的藤木权杖,声音沉痛,“两次深入险地,虽战果辉煌,然则行险侥幸,岂是长久之道?更何况,携一兽人公主同行,此举置我族将士于何地?前线儿郎若知晓他们浴血奋战的敌人,竟在生命之树下安然疗伤,军心何以维系?”
“洛汗长老所言极是!”另一位女性长老接口,语气尖锐,“那兽人公主,纵有千般理由,其身份终究是敌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她能反戈格罗姆,焉知他日不会因利背弃我族?留此隐患于王城核心,无异于怀抱荆棘!”
“请大祭司、守护者以族群安危为重,即刻将那兽人公主驱逐出境,或……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四字一出,议事厅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几分。端坐一旁的格罗夫将军眉头紧锁,奥莱恩更是握紧了拳头,但面对这些资历深厚、代表着相当一部分传统精灵意志的长老,他们一时也难以强行压制。
张小凡坐于艾莉丝下首,自始至终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争论与他无关。直到那些长老将“永绝后患”的话抛出,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精灵耳中:“我欲闭关三日,助其彻底修复灵魂本源,并尝试引导其血脉新生。三日后,若她愿走,我不拦。若她愿留,亦是我之客卿,与精灵族无涉。”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将蕾欧娜的去留,完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将其与精灵族的官方立场切割开来。既是表明态度,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以自身超然的实力与地位,强行给蕾欧娜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洛汗长老等人脸色变幻,想要反驳,却慑于张小凡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与屡次拯救曦光城的功绩,终究没能再说出更激烈的话来。他们可以质疑一个兽人公主,却难以公然质疑这位“曦光守护者”的决定。
艾莉丝适时开口,声音清冷而威严:“守护者之意,亦是本王之意。蕾欧娜之事,暂且如此。当务之急,是应对格罗姆接下来的疯狂反扑!各部需加紧备战,不得有误!”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张小凡回到树宫偏殿时,蕾欧娜正靠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沐浴在阳光下、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阴霾的曦光城。她左臂缠绕着洁白的绷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与自嘲。议事厅的争论,显然未能完全隔绝。
“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她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平静。
张小凡走到她对面坐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感觉如何?”
“……死不了。”蕾欧娜习惯性地回了一句,顿了顿,又低声道,“灵魂里的那些‘脏东西’,好像……干净了很多。”她能感觉到,灵魂本源在那种奇异的灰色能量持续滋养下,不仅创伤在缓慢愈合,连之前被图腾侵蚀留下的污秽与阴影,也被净化了大半,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松。这是格罗姆的力量绝对无法给予的。
“嗯。”张小凡点了点头,“接下来三日,我会助你彻底稳固灵魂,并尝试引导你残存的血脉之力,寻找新的方向。过程会比之前更加痛苦,你需要有所准备。”
蕾欧娜转过头,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他:“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她不再问“有什么目的”,而是问“为什么”。这细微的差别,透露出她内心的松动。
张小凡迎着她的目光,依旧平静:“我说过,你的意志,你的潜力,值得我出手。况且,一个拥有自主意志、力量可控的你,比一个被格罗姆操控的疯子和祭品,对此方天地,对我之道,更有价值。”
他的回答依旧直接而现实,没有丝毫温情脉脉的修饰。然而,这一次,蕾欧娜却没有感到被冒犯或屈辱。或许是因为经历了生死与背叛,让她更能看清某些本质。力量,意志,价值……这些赤裸裸的东西,反而比虚伪的承诺更让人安心。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对着张小凡,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这是兽人战士表示敬意与承诺的最高礼节。
“我,蕾欧娜·血蹄,以战神血脉与先祖之魂起誓!”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兽人特有的直率与力量,“在此养伤恢复期间,绝不主动与精灵族为敌!若格罗姆来犯,我愿与你并肩而战,以血还血!此誓,天地共鉴,违者……血脉枯竭,战魂永堕!”
这不是臣服,而是基于共同敌人与利益的、平等的战时盟约。是一个骄傲的战士,在绝境中,为自己争取未来,也为偿还恩情,所能做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张小凡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微微颔首:“可。”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个简单的字,便代表了认可与接受。
破晓之盟,于此缔结。
接下来的三日,树宫深处能量波动不休。张小凡以混沌归墟之气为引,生命古树本源为基,辅以自身对法则的深刻理解,不断洗练、滋养着蕾欧娜的灵魂与血脉。痛苦远超以往,仿佛将灵魂与肉身一次次打碎重组,但蕾欧娜以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了下来。
三日之后,当偏殿大门再次开启时,走出的蕾欧娜,气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修为距离巅峰尚远,但那股源自灵魂的虚弱与污染感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精纯与坚韧。她周身的暗金色气血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更加可怕的力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以往的躁动,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冷静与深邃。
她手中握着的裂魂者战斧,斧刃上的裂纹似乎也淡化了少许,灵光内蕴。
张小凡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此时的蕾欧娜,就像一块被剥去了粗糙石皮、初步显露出内部美玉的璞玉,未来的成长潜力,远超从前。
然而,就在两人走出偏殿,准备面对外界未知的风雨时——
一名“拂晓之光”的精灵斥候,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入树宫区域,带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报!银月防线……左翼告破!格罗姆……他亲自出手了!奥莱恩将军重伤,守军……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