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的路途,对于曾经的赵飞而言,不过是片刻飞遁。但对于如今封印了修为,仅凭肉身行走的他来说,却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旅程。
没有灵力滋养,仅靠肉身力量跋山涉水,体力消耗巨大。渴了,需寻山泉溪流;饿了,需采摘野果或猎取小型野兽(凭借远超常人的身手尚能做到);困了,便寻山洞或树下露宿。风吹日晒,雨打霜侵,这些早已被他遗忘的凡俗之苦,重新变得真切而深刻。
起初几日,身体的不适和力量的缺失让他倍感煎熬,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强大的神识被禁锢,感知范围锐减,对周围环境的掌控力降到最低,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野兽毒虫,这种“弱小”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但渐渐地,当他不得不放慢脚步,真正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身体去感受这片天地时,一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开始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
他看到清晨的露珠从草叶上滚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净水汽与微弱生机。
他听到山风吹过不同形状的岩石和树木,发出截然不同的呜咽或欢唱,仿佛天地在演奏着无声的乐章。
他触摸到粗糙的树皮、冰冷的溪水、松软的泥土,每一种触感都带着独特的纹理与温度。
他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野果的酸甜苦涩,体会到饥肠辘辘时一口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这些最原始的感官体验,变得无比鲜明。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修士,而是重新成为了这天地万物中,最普通、最需要依赖环境生存的一份子。
行走月余,风尘仆仆。当一座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的小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赵飞知道,青岩城到了。
城墙不高,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垒砌而成,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城门口有穿着简陋皮甲的卫兵把守,懒洋洋地检查着进出的人流。大多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夫、挑着担子的货郎、赶着牛车的商贩,间或有几个衣着稍显体面的乡绅或读书人。
赵飞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交了几枚铜钱(从天工府据点找到的凡俗货币)作为入城费,顺利地踏入了青岩城。
城内街道不算宽阔,铺着青石板,被车轮和脚步磨得光滑。街道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房屋,多为木石结构,临街的店铺挂着各色招牌:米铺、布庄、铁匠铺、小酒馆、茶肆……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牲畜、汗水和烟火混合的气息。
行人熙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骡马的响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嘈杂的市井画卷。
赵飞站在街角,看着眼前这陌生而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感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就是凡俗世界?这就是他需要融入、需要体悟的地方?
他紧了紧肩上简单的行囊(装着几件衣物和那几本书),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空气,迈步汇入了人流之中。
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观察着。他看到铁匠铺里赤膊的汉子挥汗如雨,铁锤敲击着通红的铁块,溅起火星;看到酒馆里几个汉子围坐,大声谈笑,一碗浊酒下肚,脸上泛起红光;看到布庄门口,妇人仔细挑选着布料,为家人缝制新衣;看到私塾里,传出孩童稚嫩的读书声……
每一个场景,每一个面孔,都充满了最真实的生活气息。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通,没有尔虞我诈的宗门争斗,只有为了生存、为了温饱、为了家人而奔波的平凡与坚韧。
“这位小哥,面生得很啊?打哪儿来?”一个蹲在街角晒太阳的老乞丐,眯着眼打量着驻足观察的赵飞,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问道。
赵飞回过神来,看向老乞丐浑浊却带着一丝善意的眼睛,学着对方的语气,露出一丝略显生涩的笑容:“老丈好眼力,小子从西边山里来,投奔亲戚的。”
“哦?山里来的?不容易啊。”老乞丐咂咂嘴,“这青岩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亲戚可得费点劲。肚子饿了吧?前面张记包子铺的肉包子,一文钱一个,热乎着呢!”
赵飞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枚铜钱,一种久违的、为生计打算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点点头:“多谢老丈指点。”
他朝着老乞丐指的方向走去,融入这滚滚红尘。化凡之路,于这青岩小城的一角,悄然开始。他的道心,将在这最平凡的烟火气中,接受前所未有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