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悬星的人造天幕模拟出绚烂的晚霞，将悦知府笼罩在一片暖融的光晕里。
查之恒搁下手中那本讲述某个早已消亡文明神话传说的闲书，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勾人食欲的鲜香，正从与餐厅相连的小厨房方向飘来。
是清蒸银鳞鱼。
雷恩的手艺向来没得说，尤其是这道他点名要的菜，火候调味总能恰到好处，完美保留银鳞鱼本身极致鲜嫩的同时，又毫无腥气。
他懒洋洋地起身，踱步到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清爽的小菜，中央位置则放着那个专用的、带有恒温功能的玉白色蒸器，丝丝热气带着鱼鲜味袅袅升起。
雷恩正将最后一碟翠绿的时蔬摆上桌，他身上还系着一条深色的围裙，与平日冷峻的军雌形象形成了些许反差，却奇异地透着一种居家的可靠感。
见查之恒过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为他拉开座椅。
“殿下，可以用餐了。”
查之恒坐下，看着雷恩动作利落地揭开蒸器的盖子。
顿时，更加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蒸器内，一条体型完美的银鳞鱼通体呈现出诱人的乳白色，鱼身上铺着细细的姜丝和葱段，淋着浅金色的透明酱汁，色泽莹润，令人食指大动。
“看着不错。”查之恒拿起筷子，率先夹向最肥美的鱼腹部位。
鱼肉入口，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嫩滑鲜美，几乎无需咀嚼，便在舌尖化开，酱汁的咸鲜更是将鱼肉的清甜衬托得淋漓尽致。
雷恩没有立刻动筷，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查之恒的表情，见他眉眼舒展，显然对味道满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也拿起自己的餐具。
晚餐在安静却温馨的氛围中进行。
查之恒吃得专注而享受，雷恩则一如既往地高效而不失礼仪，偶尔会根据查之恒的视线，将他似乎多看了一眼的菜碟稍稍挪近一些。
“浮念那边，下午怎么样了？”查之恒吃完半条鱼，速度慢了下来，端起旁边的清口汤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服了安神药剂后睡得很沉，属下刚才去看过，气息平稳，精神波动也恢复了宁静。”雷恩汇报，“卢瑟博士那边还在对数据进行分析，暂时没有新的结论。”
“嗯，让他好好休息。”查之恒放下汤碗，“那小家伙感知力太过敏锐，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他自己精神力强大，可以主动屏蔽或过滤掉大部分无用甚至有害的信息，但浮念那种近乎被动的、与环境共感的能力，在面对宇宙级别的负面情绪“噪音”时，就显得尤为脆弱。
“属下会加派人手看顾。”雷恩记下。
“幽刹那边呢？塔罗斯的后续处理干净了吗？”查之恒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虽然他将具体事务都交给了雷恩，但心情好也是会过问了解一下。
“已处理完毕。所有痕迹都已清除，数据备份传输完成后，节点已被物理性瘫痪，不会留下任何指向悬星的线索。”雷恩回答得言简意赅，带着军雌特有的干脆。
查之恒点了点头，对幽刹和雷恩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表示自己用餐完毕。雷恩见状，也立刻放下了餐具。
侍从无声地上前撤走餐具，又奉上了漱口的清茶和饭后水果。
查之恒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天幕彻底暗下，点点星辰开始闪烁。
他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夜晚，若是没有那些糟心的宇宙危机和阴谋诡计，该有多好。
“殿下，”雷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热水已经备好了，您是现在沐浴，还是稍作休息？”
查之恒想了想，道：“歇会儿吧。陪本王去院里走走，消消食。”
“是。”
夜晚的庭院比白日更添几分幽静。
悬星的月光清冷柔和，洒在亭台水榭之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夜风带着花草的清香和湿润的水汽，沁人心脾。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脚步声轻缓。
查之恒走在前头，姿态慵懒，雷恩落后半步，如同最沉默可靠的影子。
“说起来，”查之恒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班匠那家伙，最近是不是又泡在工坊里没日没夜了？上次见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跟要变异了似的。”
雷恩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班匠大师确实专注。信标计划的核心能量拘束装置设计遇到了瓶颈，他已经在工坊连续待了四十八个小时。属下已派人强行送去营养剂并要求他必须保证每日最低限度的休息，但收效甚微。”
“真是个疯子。”查之恒评价道，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反而带着点欣赏，“不过，也就是这股疯劲，才能弄出些好东西来。明天让厨房炖点补品给他送过去，别真累垮了，本王还指望他点篝火呢。”
“属下明白。”
走了一段，查之恒在水榭边的栏杆处停下，望着下方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雷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
“雷恩，”查之恒望着湖水，忽然唤了他一声，语气有些飘忽，“你说，要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咱们就这么天天在悬星待着，是不是也挺好？”
雷恩沉默了片刻，认真回答道：“无论外界如何，悬星永远是殿下的悬星。属下会竭尽所能，让这里永远是您能安心休憩之所。”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因为现实不容假设。
但他的承诺，比任何假设都更加坚定有力。
查之恒侧过头，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雷恩冷硬却写满忠诚的侧脸，心中那点因宏大危机而产生的细微烦躁，似乎也被这无声的守护悄然抚平。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雷恩垂在身侧的手。
雷恩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与查之恒养尊处优、细腻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雷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任由查之恒握着，甚至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回握住那微凉的手。
“回去吧，”查之恒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有点凉了。”
“是。”
两人沿着来路返回悦知府。寝殿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
一切洗漱用具早已备好，甚至查之恒惯穿的丝质睡袍也熨烫平整地放在床边。
当查之恒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水汽躺进柔软的被褥时，雷恩也迅速收拾妥当，在他身侧躺下，动作自然地将他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点沐浴后的微凉。
“睡吧。”雷恩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查之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独属于雷恩的气息。